玉符在案上泛着微光,一滴凝住的夜露般静谧。
沈微澜没动,手指搭在终端边缘,指尖有点凉。屏幕还停在那条信息上——“风可载舟,亦可破浪,君欲行何道?”
冬珞盯着数据流,低声说:“信号是从三个跳转点进来的,最后落脚在青梧书院的频段上。他们用了我们的伪装协议。”
春棠站在侧后,手里捏着账册,“这算答应了?还是试探?”
“是谈。”沈微澜终于开口,“想合作的人不会问你要走哪条路,只会直接拉你上船。问这个的,是在等我们先亮底牌。”
冬珞抬眼:“那回不回?”
“回。”她伸手调出加密界面,“用双钥验证通道,发一段分段代码包过去。内容是净水装置的热能转换模型,删掉核心参数,留够看得懂的细节。”
春棠皱眉:“拿这个当诚意?可这不是咱们真正的本事。”
“真正的本事不能交出去。”沈微澜敲下发送指令,“但他们得知道我们有本事。这模型改过七版,市面上没人见过这种结构。只要他们懂行,就知道值不值得谈。”
消息发出后,屋里静下来。
三个人都明白,这一条信息发出去,就再没回头路了。对方要是顺藤摸瓜,背后那些贪官肯定坐不住;要是干脆把资料吞了不回应,那也是白忙一场。
半炷香后,终端轻震。
新信息进来:【三日内,分七次传输完整演示包。延迟解码,每次间隔不低于四小时。】
冬珞念完,看了沈微澜一眼:“他们在防我们设套。”
“正常。”沈微澜点头,“换我也这样。”
春棠急了:“三天?万一中间出事呢?账上刚进的钱还没稳住,商会那边也才签了头笔契约……”
“那就保证不出事。”沈微澜打断她,“这三天谁也不许单独外出。基地所有对外接口由冬珞轮控,每两时辰切换一次密钥。春棠把五万两拆成十笔,打入不同钱庄的冷户,不动本金,只做日息周转。”
她顿了顿,“还有,通知谢云峥,让他盯紧兵部外务司。如果有人突然复职,或者审批流程松动,立刻传信。”
冬珞记下要点,忽然问:“他一直帮我们,图什么?”
沈微澜沉默几秒,“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但他没拦过我们,也没泄过密。现在这时候,这就够了。”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巡逻的节奏。
门开了一线,一封信从底下推了进来,纸角压着一枚铜钉。
冬珞迅速捡起,查验无异样后打开:“是谢云峥的手书。说礼部侍郎昨夜连夜转移家眷,名下三处田产今日挂牌出售,价格压到市价六成。”
春棠倒抽一口气:“这是要跑?”
“不是跑。”沈微澜冷笑,“是换壳。卖了明面资产,钱转去海外,人还能留在朝里装病。好手段。”
冬珞盯着那枚铜钉,“他特意送信,还用暗扣,说明不能露面。”
“他知道我们在等回应。”沈微澜将信折好,“替我回他一句:棋已落子,不必回头顾望。”
春棠愣了下,“这话会不会太重?”
“不重。”她说,“他听得懂。”
当天夜里,第一段演示包准时发出。
接下来两天,团队几乎没合眼。每次传输前都要重新验码、切通道、伪造流量背景。有一次差点被军巡司的例行扫描扫中,冬珞临时启用了书院格致堂的实验数据流做掩护,才算蒙混过去。
第三天傍晚,最后一段代码送达。
终端提示:【接收完成。开始解码分析。】
众人屏息等着。
将近一个时辰后,回复来了:【模型真实有效。具备合作基础。请提出你们的条件。】
春棠猛地握拳:“他们认了!”
冬珞却仍皱着眉:“这才刚开始。下一步才是最难的。”
沈微澜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笔,在东院实验堂的位置画了个圈,“召集议事,就在密室。把资金、设备、情报权限全摆出来,一条条过。”
会议开了整整一夜。
春棠坚持不放财务主导权,“钱进了大账,就得我们自己管。不然人家随便卡一笔,项目就停了。”
冬珞则主张开放部分非核心情报,“他们要是连敌方基地的坐标都不知道,怎么派人力支援?我们又不是要靠他们打仗。”
沈微澜听完了两人意见,最后说:“技术归我们,行动由我们定。他们出钱、出人、出设备,但不得插手研究方向和战术部署。”
她提笔写下三条原则:
一、技术研发自主;
二、资源共享,双向透明;
三、设立联合监督机制,安全顾问匿名参与。
“顾问人选,写谢云峥的名字,但用代号‘戍边’。他不用出面,只负责审核外部人员进出和风险预警。”
春棠问:“真这么写?不怕他反悔?”
“他要是不想干,就不会连夜送信。”沈微澜合上草案,“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凌晨子时,协议电子副本生成。
沈微澜在签署栏输入指纹,玉符忽然轻轻一颤,光纹扩散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冬珞看着屏幕:“上传了吗?”
“传了。”她盯着进度条走完,“现在等他们确认。”
三人守在终端前,气氛略显凝重。春棠压低声音,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他们会不会要求见面?’沈微澜目光凝向窗外,语气平静而坚定:‘会,这是必然之事。’
冬珞忽然出声:“有回执了!”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协议已阅。原则上同意。资源调配即日启动。后续对接由‘兰烬’频道通知。】
下面盖着一个火漆印样的电子徽记,周围缠着藤蔓。
春棠笑了:“成了……真的成了。”
沈微澜没笑,只是伸手抚过玉符表面,低声道:“不是成了,是开始了。”
就在这时,终端再次震动。
新信息弹出,只有短短一句:【下次联络,请备‘九宫推演图’残页作为身份验证。】
冬珞猛地抬头:“他们怎么知道这个?这图是巫族秘传,连秋蘅都只见过半卷……”
沈微澜盯着那句话,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春棠察觉不对:“小姐?”
她缓缓摇头,“别声张。这事……先压住。”
冬珞还想问,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屋内陷入短暂死寂。
远处传来更鼓,已是四更天。
沈微澜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她望着城中尚未熄灭的几点灯火,声音很轻:“他们要残页,说明知道我们手里有真东西。但也说明……有人早就把消息漏了出去。”
春棠攥紧了账册,“你是说……内鬼?”
“不一定是有意。”她关上窗,“可能是无意间露了痕迹。但我们得当真有。”
冬珞低声道:“那还接不接后续?”
沈微澜转身,目光扫过两人,“接。但从现在起,所有通信必须经过三重验签。玉符随身带,图纸原件封入地库。另外——”
她顿了顿,“告诉谢云峥,让他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人调阅过前朝《舆术志》的档案。”
春棠一怔:“那不是禁书吗?谁敢碰?”
“正因为是禁书。”她说,“才最藏得住线索。”
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这次很轻,却是熟悉的节奏。
门开,谢云峥站在外面,披着夜露,脸色不太好看。
他递进一封信,没说话,转身就走。
沈微澜接过,拆开只看了两行,眉头骤然锁紧。
信上写着:
“青岭旧矿昨夜起火。守矿老仆失踪。现场找到半块烧焦的木牌,刻的是你母亲的闺名。”
她猛地攥紧信纸。
春棠凑过来,声音发颤:“小姐,这……是不是冲着您来的?”
沈微澜盯着那行字,良久,吐出一句:“他们怕我们查下去,所以先烧证据。”
她抬眼,看向密室角落的铁箱,“打开它。”
冬珞问:“真要动图纸?”
“不动不行了。”她声音冷下来,“既然他们知道九宫图,那就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握着钥匙的人。”
春棠咬唇:“可万一……”
“没有万一。”沈微澜走到铁箱前,取出玉符按在锁芯上,“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些旧账,不该由毁它的人来翻。”
箱盖开启时,一道幽蓝微光映上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