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回到沈府,天色已晚,春棠早备好了热水与素净衣裳。她换了身月白交领短襦,外罩一件靛青披帛,发间未饰珠翠,只用一根竹节银簪绾住。
“小姐今日辛苦了。”春棠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轻声道,“侯府旧物繁杂,怕是难找。”
“不急。”沈微澜淡淡道,“明日再细查。”
夜风穿廊而过,檐角铜铃轻响,似有谁在低语。沈微澜望向窗外,只见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那株老梅树上,枝影摇曳,斑驳如墨。
她想起谢云峥站在侯府门前的身影,心头泛起一丝涟漪,却很快压下。
“冬珞呢?”她问。
“在西厢房整理今日带回的旧物。”春棠答。
沈微澜起身,披上一件薄袄,径直往西厢而去。
西厢灯火微明,窗纸映出一道纤瘦身影。推门而入,便见冬珞正伏案翻检一箱旧物,桌上堆着几卷残破的画轴、褪色的香囊、断裂的玉簪,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笺。
“可有什么发现?”沈微澜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些旧物。
冬珞抬头,递上一块半截玉佩:“这枚玉佩夹在一册《诗经》里,藏得极深。”
沈微澜接过,入手温润,质地细腻,虽断成两半,纹路却清晰可见。她细细摩挲,忽觉眼熟,眉心微蹙:“你将柳若蘅的那支发簪拿来。”
不多时,一支雕工精致的鎏金凤尾簪被取出。沈微澜将玉佩与簪柄比对,果然,两者暗纹竟如镜像般契合。
“果真如此。”她低声喃喃。
冬珞沉声道:“小姐怀疑……侯府与柳家早有勾连?”
沈微澜未答,只是将玉佩翻转过来,背面隐约刻着一行小字——
“长乐未央,母赠云峥。”
她眸光微动。
“这是谢云峥母亲之物。”她缓缓道,“为何会出现在柳若蘅手中?”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沈微澜抬头,只见谢云峥立于门前,玄色广袖随风轻扬,神色平静,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复杂。
“你在找什么?”他问。
沈微澜将玉佩搁于桌上,抬眸看他:“此物是你母亲陪嫁之物?”
谢云峥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玉佩上,沉默片刻,点头:“不错。当年我年幼,母亲病重,临终前将它系在我腰间,说是镇邪护身。”
沈微澜指尖轻点桌面,声音清冷:“那它怎会在柳若蘅手中?”
谢云峥眉头微皱,随即恢复平静:“你怀疑她……曾接触过我母亲?”
“不是怀疑。”沈微澜语气笃定,“而是证据确凿。你看这发簪上的纹路,与玉佩完全吻合。除非她亲手拓印,否则绝无可能如此精准。”
谢云峥凝视那发簪,眼神渐沉。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他低声道:“母亲去世前,曾在府中接见过一位远亲之女。那时我年幼,并不知其身份,只记得她唤作‘若蘅’。”
沈微澜心中一震。
“若蘅……”她重复一遍,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原来如此。”
谢云峥忽然抬眸看她:“你想说什么?”
沈微澜迎着他目光,毫不退让:“柳若蘅并非偶然接近你,她是有备而来。从一开始,她便打着你母亲的旗号,试图染指侯府。”
谢云峥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是说……她是我母亲故人之后?”
“未必是故人。”沈微澜冷笑,“更像是……别有所图之人。”
谢云峥眸光微闪,似有惊疑。
沈微澜继续道:“你以为她是弱柳扶风,实则步步为营。她利用你对母亲的思念,一步步渗入侯府,甚至借你的名义,行通敌之事。”
谢云峥脸色渐冷,手指微微收紧。
“若她真是母亲故人之后,为何要陷害我?”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意。
“人心易变。”沈微澜淡淡道,“或许她本就非善类,亦或是……另有主使。”
谢云峥盯着她,许久未语。
屋内气氛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突然,他伸手将玉佩拿起,翻转一看,目光骤然一凝。
沈微澜也注意到了——玉佩内侧,隐约刻着一个模糊的字迹,似是“藏”字,又像是“锋”。
谢云峥瞳孔微缩,低声念出两个字:
“藏锋阁。”
沈微澜闻言,心中一凛。
那日她在狱中听闻密信提及“藏锋阁”,如今竟在这枚玉佩上再度出现。
她看向谢云峥,声音冷静:“看来,这背后牵扯的,远不止柳家。”
谢云峥未应,只是将玉佩收入怀中,转身朝门外走去。
“此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他说,“但你也要小心。”
沈微澜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微扬,却并无笑意。
“多谢提醒。”她说,“我也不会停下。”
谢云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终究未再多言,大步离去。
屋内只剩烛火摇曳,光影交错。
冬珞轻声道:“小姐,此人似乎对你仍有情谊。”
沈微澜摇头,指尖抚过那枚发簪,声音淡然:“他对我是否有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到底藏在何处。”
她站起身,走向窗边,望着夜色中沉寂的府邸。
“我要的,不只是公道。”她轻声道,“而是……所有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