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高速上疾驰，窗外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引擎的低吼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在耳边鼓噪。我放弃了从苏晚嘴里撬话的打算，也学着闭目养神，但脑子里那根弦却绷得死紧。山区的轮廓在远方地平线上隐约起伏，像蹲伏的巨兽，无声地等待着。
易小星开车很稳，导航仪屏幕上的红点持续向北跳跃，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小圆似乎稍微放松了点，不再像受惊的鹌鹑，只是偶尔偷瞄后视镜，一旦对上我的视线又立刻弹开。她手里还捏着那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都快被体温焐化了。
寂静持续了约莫半小时，导航突然发出“嘀嘀”的提示音，机械女声响起：“前方两公里处驶离高速。”
易小星立刻打起精神，准备变道。苏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清明，毫无睡意。“下高速后走国道，方向不变，继续向北。”她补充道，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下了高速，路况立刻变得颠簸起来。国道路面坑洼不平，路灯稀疏，越野车的大灯劈开黑暗，照亮前方蜿蜒狭窄的山路。两侧的树木在车灯扫过时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风刮过林间，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湿润气息。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上升，海拔明显升高。小圆似乎又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指节发白。她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车窗外右侧的山坳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那…那是什么光？一闪一闪的…”
我们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浓重的墨色山影深处，确实有一点微弱的光亮，时隐时现，像是萤火虫，但位置很高，而且闪烁的节奏很规律，不像是自然光。
易小星下意识放慢了车速。苏晚也坐直了身体，盯着那点微光，眼神锐利起来，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没说话，只是从风衣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军用单筒望远镜，迅速拉长镜筒，凑到眼前。
车内气氛瞬间凝固。我屏住呼吸，盯着苏晚的反应。她透过望远镜看了几秒，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继续开。”她放下望远镜，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了路边的野花，“不用管它。”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追问。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的诡异闪光，怎么看都不寻常。
苏晚侧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也许是护林员的手电，也许是迷路的驴友，又或者…”她故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是给我们的指路灯呢？”
“指路灯？”我被她这故弄玄虚的话噎得够呛，心里那点被压下去的火苗又蹿了起来。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冒出个鬼火似的光点，还指路灯？骗鬼呢！
易小星显然也绷紧了神经，车速放得更缓，轮胎碾过坑洼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被放大，显得格外刺耳。他透过后视镜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我微微摇头，示意他听苏晚的，继续开。既然这位“陪衬”兼“监军”发了话，那就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车子继续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爬，那点微弱的闪光很快就被浓密的林木和山势遮挡，消失在视野里。车内重新陷入压抑的沉默，只有引擎的喘息和车身颠簸的闷响。小圆似乎被刚才的插曲吓得不轻，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座椅里，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苏晚却像是完全没受影响，又恢复了那副闭目养神的闲适模样，甚至还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手指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节拍。这反常的镇定让我心里的疑虑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太笃定了，笃定得让人心慌。总局的任务、神秘的闪光、她暧昧的态度……这一切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图案。
不知又开了多久，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止境的黑暗和颠簸耗光耐心时，导航仪再次发出了提示音，但这次不再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而是换成了一个低沉的、带着明显杂音的男声：“坐标点……已确认……前方……米……右转……土路……注意……隐蔽……”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极差的对讲机里传出来的。
易小星立刻看向苏晚。苏晚终于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她坐直身体，对着空气说了句，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收到。保持静默。”
她没有使用任何通讯设备！这命令像是直接传递给了某个看不见的接收者。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有猫腻！
“右转，下主路。”苏晚对易小星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易小星没有丝毫犹豫，方向盘一打，沉重的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拐进了一条几乎被杂草和灌木完全掩盖的狭窄土路。车灯的光柱劈开浓密的植被，照亮了前方勉强容一车通过的、坑洼不平的小道。巨大的树枝刮擦着车顶和两侧，发出刺耳的声响，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会散架。
“关大灯，开夜视。”苏晚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冷静得可怕。
易小星迅速切换，车内瞬间被仪表盘幽绿的微光笼罩，车窗外则陷入一片纯粹的、浓稠的墨色。夜视仪提供的视野里，世界变成了诡异的灰绿色，扭曲的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减速，保持最低速度，注意观察。”苏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像耳语，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她整个人气质完全变了，之前那种慵懒和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豹般的机警和锐利，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夜视仪屏幕和两侧的密林。
小圆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我也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手悄然按在了腰间配枪的枪柄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才让我找回一丝真实感。
越野车如同在黑暗泥沼中潜行的巨兽，无声地、缓慢地向前蠕动。每一次颠簸，每一次树枝刮擦车身的声响，都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神经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接应的是谁？刚才那个闪光，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导航指令……总局的任务报告里可一个字都没提这些！苏晚，她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监督者？引路人？还是……更危险的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中翻腾，而答案，似乎就藏在前方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