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荒废农庄,叶英台手持那枚染血的西夏“破甲锥”箭镞,玄青色的身影在破败的院落中如同标枪般挺立,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片狼藉的藏身之所。空气中残留的硫磺气息与血腥味混合,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此地的仓皇与血腥。
“指挥!后院柴房有发现!”一名校尉疾步而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叶英台眼神一凝,立刻转身:“带路!”
柴房位于农庄最深处,阴暗潮湿,堆满了腐朽的柴草和杂物。校尉拨开一堆看似随意丢弃的破麻袋,露出墙角一块微微松动的青石板。他用力掀开石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赫然显现!洞口幽深,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血腥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密道!”叶英台眼中寒光爆射!她毫不犹豫,接过校尉递来的火把,俯身钻入洞口。几名精锐校尉紧随其后。
地道狭窄低矮,仅能弯腰前行。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土壁上跳跃,映照出嶙峋的轮廓。前行约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丈许见方的简陋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一个简陋的石台,上面散落着几块啃食过的干硬面饼和半碗浑浊的清水。角落处,一堆灰烬尚有余温!显然,撤离之人走得极其匆忙!
“搜!”叶英台声音冰冷。
校尉们立刻散开,仔细搜索石室的每一寸角落。敲击墙壁,翻动碎石,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指挥!这里!”一名校尉在石台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中,摸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
叶英台快步上前,接过油布包。入手微沉,带着泥土的湿气。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爪牙锋利的……黑鹞!背面,则是一个繁复的、如同火焰般的西夏文字——“鹞”!
“黑鹞令!”叶英台瞳孔骤缩!这是西夏翊卫司核心精锐的身份象征!比之前发现的普通令牌等级更高!此物……绝非寻常死士所能持有!很可能是……首领信物!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动,继续解开油布。令牌之下,还有一张折叠得极其紧密的、泛着羊皮光泽的薄片!她小心翼翼地展开薄片——竟是一张绘制精细的……汴京城西郊地形图!图上,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几个地点:他们此刻所在的农庄、城西码头、汴河湾几处隐蔽河汊、以及……琼玉阁!琼玉阁的位置,被画上了一个醒目的红圈!
“琼玉阁?!”叶英台心头剧震!那个名动汴京、才女云集的风月之地?!西夏细作……为何会关注琼玉阁?!难道……那里也是他们的据点?!或是……有重要人物潜伏其中?!
更让她心惊的是,地图边缘,用极其细小的西夏文字,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叶英台凑近火把,凝神细辨:
“春雷动,鹞归巢。琼玉阁,藏真身。待风起,破环庆!”
“春雷动……鹞归巢……琼玉阁……藏真身……待风起……破环庆!”叶英台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她的心头!这……分明是一道密令!一道……关乎西夏下一步重大军事行动的密令!“鹞归巢”……是指西夏“黑鹞”精锐集结?“琼玉阁藏真身”……是指有重要人物(很可能是没藏呼月)藏身琼玉阁?!“待风起,破环庆”……目标直指……环庆路(今甘肃庆阳一带)!西夏……要攻打环庆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叶英台握着地图的手,微微颤抖!这份情报……太重要了!也太惊人了!它直接揭示了西夏细作在汴京的核心据点和下一步的军事目标!必须……立刻上报包府尹!必须……立刻行动!
“撤!”叶英台当机立断,将地图和令牌贴身藏好,“此地不宜久留!速回皇城司!”
“是!”
一行人迅速退出密道,离开农庄。叶英台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死寂的废墟,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琼玉阁……西夏翊卫司……环庆路……这一次……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翰林院,典籍库。
晨光透过高窗,洒下斑驳的光影。崔?端坐案前,面前摊开着《真宗实录》的草稿。他手持紫毫,笔尖悬在半空,却久久未能落下。王拱辰(字君贶)那阴鸷的眼神、威胁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若一味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甚至……夹带私货,影射时政……恐非为臣之道!更恐……辜负圣恩,引火烧身!”王拱辰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夏党对他的打压,已从暗处走向明处。王拱辰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他们……是在试探,也是在施压!试图让他屈服,让他噤声,让他手中的史笔……不再锋利!
他不能退缩!更不能屈服!史官之责,在于秉笔直书,以史为鉴!若因畏惧权贵而曲笔阿世,那与蠹虫何异?!
他提笔蘸墨,目光沉凝,笔尖重重落下,在“澶渊之盟”后宋廷武备松弛的章节旁,添上一段更加犀利的批注:
“……夫国之大患,莫甚于忘战!‘澶渊’之后,承平日久,上下苟安。武备废弛,将骄卒惰。枢密不谙兵机,三衙但知空饷。甲胄朽钝,弓弩不张。沿边堡寨,徒有其表。此皆庙堂诸公,醉生梦死,不思进取之过!致使西夏小丑,僭号称尊,屡犯天威!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今当痛定思痛,整军经武,选贤任能,固我边疆!若再蹈覆辙,则社稷危矣,黎民苦矣!”
字字如刀,句句泣血!他将矛头直指当朝权贵,痛斥其苟安误国!笔锋之锐利,言辞之激烈,远超之前!这已不仅仅是批注,更是……一篇声讨檄文!
写罢,崔?搁下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中块垒,仿佛随着这淋漓的墨迹,倾泻而出。他知道,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但……他无悔!
琼玉阁,顶楼暖香阁。
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与焦灼。颜清秋脸色苍白如纸,纤纤玉指紧紧攥着那枚没藏呼月交予的冰冷蜡丸。蜡丸沉重,如同千钧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将此密令,用‘鹰哨’传于城西‘黑石峪’!务必……在明日日落前送达!不得有误!”没藏呼月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密令……关乎西夏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可能……是攻打环庆路的命令!可能……会带来无数生灵涂炭!可能……会让崔?……陷入更深的危险!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汴河上,画舫游船,丝竹管弦,一片歌舞升平。谁能想到,这繁华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她取出那枚小巧的、刻着繁复符文的骨哨——西夏“鹰哨”。哨身冰凉,触手生寒。
她将蜡丸凑近唇边,只需吹响这骨哨,以特定的频率和节奏,便能召唤来训练有素的猎鹰,将这致命的密令,送往指定的地点……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崔?清俊的容颜,沉静的眼眸,在金明池畔论史时的神采飞扬……“笔底气长存”……那五个字,如同烙印,刻在她的心上!
“不!”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楚!她不能!她不能成为西夏屠戮大宋的帮凶!她不能……让崔?守护的这片土地,血流成河!更不能……让他……因她而陷入万劫不复!
她颤抖着手,拿起案头一盏小巧的青铜烛台。烛火跳跃,映照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庞。她将蜡丸,缓缓凑近那跳动的火焰……
皇城司探事司,签押房。
叶英台风尘仆仆赶回,顾不上休息,立刻将地图与令牌呈于包拯面前。包拯端坐案后,面色沉凝如铁,仔细审视着地图上的标注与那行西夏密文。展昭侍立一旁,目光锐利如电。
“琼玉阁……藏真身……破环庆……”包拯低声念着,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好一个没藏呼月!竟藏身于烟花之地!好大的胆子!好深的心机!”
“府尹大人!”叶英台急声道,“事不宜迟!请下令查封琼玉阁!缉拿没藏呼月!否则……环庆路危矣!”
包拯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查封琼玉阁,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没藏呼月武功高强,狡诈如狐,若让她提前察觉,恐会狗急跳墙,伤及无辜!更可能……毁掉所有证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熙攘的街市,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叶都头!你即刻挑选皇城司最精锐的好手,乔装改扮,秘密包围琼玉阁!所有出入口、暗道、制高点,全部监控!但……不可擅入!不可惊动阁内之人!尤其……是那没藏呼月!”
“是!”
“展护卫!”包拯转向展昭,“烦请你……亲自走一趟琼玉阁!以……寻访故友之名!探清阁内虚实!尤其……是那没藏呼月的具体位置!若有机会……伺机将其……生擒!”
“卑职遵命!”展昭抱拳领命,眼中战意升腾!
“另外!”包拯目光如炬,“立刻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将‘破环庆’之密报送往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庞籍(字醇之)处!命其严加戒备,整军备战!绝不能让西夏贼子……得逞!”
“是!”
命令迅速下达。叶英台与展昭领命而去。包拯独立窗前,望着远处琼玉阁的方向,眉头紧锁。他知道,一场决定性的较量,即将在汴京城最繁华的风月之地……拉开序幕!
琼玉阁,暖香阁。
烛火跳跃,映照着颜清秋苍白的脸庞。蜡丸在火焰的舔舐下,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软化、变形、焦黑……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腥甜,强忍着心中撕裂般的痛楚与恐惧!她在焚烧的……不仅是密令,更是……她与西夏的最后一丝联系!是……她的退路!是……她的生路!
“野利真!你在干什么?!”一声冰冷刺骨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
颜清秋浑身剧震!猛地回头!只见没藏呼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玄色劲装,眼神如刀,死死盯着她手中那枚正在燃烧的蜡丸!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滔天的杀意!
“你……竟敢……毁我密令?!”没藏呼月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颜清秋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