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哆嗦着爬出雪窝子,在一片相对避风的雪坡背面解决完生理需求。
正准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住,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倒。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胸口剧烈起伏,喷出的白气在眉毛和睫毛上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绊倒她的,是雪地里一个微微隆起的鼓包,在雪地反射的微弱天光下,轮廓模糊,边缘柔和。
是一座坟。
杜若蹲下身,用手扒开覆盖在土堆上的积雪。
指尖很快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精神一振,动作陡然加快。
终于,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罐被她拿在了手里。
哈…哈哈哈……”
杜若再也抑制不住,嘶哑干裂的笑声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显得格外诡异。
她像捧起稀世珍宝一样,拿着陶罐连滚带爬地冲回了雪窝子。
她的动静惊醒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谢珩。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疑惑地看着她:
“你……发什么疯?”
杜若没有理会他。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干净的积雪,将陶罐塞满。
然后,她将陶罐架在火堆边缘。
火苗温柔地舔舐着冰冷的罐底,罐壁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罐内的积雪开始缓慢地塌陷、融化,变成浑浊的泥水,里面混杂着肉眼可见的草屑和黑色的不明颗粒。
水刚刚化开,她便毫不犹豫地将这第一罐污水泼在旁边的雪地上,嗤的一声,冒起一小股白烟。
她再次转身,捧回满满一捧洁白的新雪,更加仔细地塞进陶罐,重新架在火上。
终于,罐口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接着,那白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密,罐内终于发出了如同天籁般的“咕嘟”声。
水,开了!
杜若强忍着立刻扑上去的冲动,用两根细树枝,小心地将滚烫的陶罐从火上移开。
等陶罐稍微冷却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陶罐。
她低下头,凑近罐口。
一股水蒸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她的脸庞,湿润了她干裂渗血的嘴唇,钻入她冻得刺痛,几乎失去知觉的鼻腔。
这股暖流,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慰了这些日子的干涸与寒冷。
她闭上眼,极其珍惜地啜饮了一小口。
温热的水流滑过她仿佛冻成冰管的食道。
水流涌入她几乎停止蠕动的胃袋,如同一道温润而强大的生命之泉轰然注入。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以胃为中心,带着磅礴的温暖,汹涌澎湃地向四肢百骸奔腾蔓延。
“唔……”一声满足至极的叹息从杜若喉咙深处逸出。
一旁的谢珩,眼睛死死盯着陶罐里升腾的白气,喉咙剧烈地滚动着。
“给我喝一口。”
杜若瞥了谢珩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过身,将那已经空了一小半的陶罐抱得更紧了些。
谢珩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杜若手里的陶罐,最后猛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壮烈的神情,解开外衫,脱下了贴身穿的棉马甲。
“给你!”
他声音嘶哑,一把将脱下的棉马甲扔到杜若脚边。
杜若低头看了看那件马甲,又抬眼看了看谢珩那张因寒冷和复杂情绪而扭曲的脸。
她依旧什么也没说,弯腰捡起了马甲,将它套在了自己的外衫里面。
一股带着人体余温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的躯干,驱散了不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意。
然后,她才将陶罐里剩余的热水全部喝完,最后几滴都贪婪地倒入口中。
她不再看谢珩,只是默默地将那个还带着她手心余温的空陶罐,递了过去。
谢珩几乎是扑过去抢下陶罐,生怕她反悔。
罐壁残留的温热传递到他的指尖,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他赶紧学着杜若的样子,胡乱捧起一大把雪,塞进罐子里,小心翼翼地架到火上。
他弯着腰,头凑得离火堆和陶罐很近,眼睛死死盯着那尚未冒气的罐口。
终于,水再次开了。
谢珩手忙脚乱地取下陶罐,也顾不得烫,胡乱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喝起来。
滚烫的水灼烧着他的嘴唇和舌头,他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却一刻也不肯停,贪婪地吞咽着,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琼浆玉液。
热水下肚,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佝偻的脊背似乎也稍稍挺直了一些。
杜若裹紧了棉马甲,热水带来的暖流依旧在她体内缓缓流淌。
马甲则像一个温暖的茧,抵御着外界的严寒。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从内而外地包裹着她。
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在火堆持续的噼啪声和谢珩喝水发出的满足轻叹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坠,陷入了沉睡。
火光勾勒出谢珩的轮廓,他正极其小心地往陶罐里添加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陶罐被重新架在火上,罐壁很快又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水又一次烧开后,他轻轻唤醒了谢灵。谢灵将水喝完,兄妹二人才又相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