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率领的精锐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疾驰。越往北行,所见景象便越发触目惊心。
原本还算繁华的官道两旁,如今挤满了拖家带口、仓皇南逃的流民。
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推着破旧的独轮车,或背着寥寥家当,孩童的啼哭与老人的叹息混杂在扬起的尘土中。
途经的城镇,许多已是十室九空,市井萧条,只剩下被焚毁的屋舍残骸和来不及掩埋的牲畜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戎族铁骑的残暴。
焦黑的土地、断裂的兵器、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共同勾勒出一幅北境沦陷的悲惨图景。
北戎王庭残部与新崛起的黑狼部显然蓄谋已久,联军攻势迅猛如雷霆,手段更是残忍至极。
他们如同席卷大地的蝗群,所过之处,不仅劫掠粮食财物,更是肆意屠戮,焚烧村庄,意图从根本上摧毁北境的抵抗潜力,制造极致的恐慌。
萧执在马背上几乎未曾停歇,一份份来自前线残存据点、如同染血般的紧急战报被不断送到他手中。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为恶劣。
雁门关失守,如同堤坝决口,戎族骑兵以此为突破口,迅速分作数股,多路并进,如同灵活的毒蛇,不断冲击、撕咬着北境原本就因主将叛变而摇摇欲坠的防线。
各地守军或是因失去统一指挥,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或是深受刘琨叛变的影响,对上级将领充满猜忌,士气低落到了谷底。
抵抗往往一触即溃,接连有城池在短暂的坚守后便告陷落,烽火台燃起的狼烟,在北方的天际连成一片不祥的阴霾。
萧执一面催动大军急行军,一面利用一切间隙,通过快马和信鸽连续发出指令。他下令收拢沿途溃散的败兵,重新整编;
任命临时将领,接管防务;调配有限的粮草物资,优先保障尚有战意的部队。
他深知,在绝对的数量劣势和低迷的士气面前,此刻最重要的,是重新铸就一支拥有钢铁意志和统一指挥的军队之魂!
与此同时,他麾下那张无形的谍报网络也在全力运转。
萧执动用了所有埋藏在北境乃至戎族内部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调查刘琨叛变的真正原因。
刘琨跟随他征战多年,虽非核心心腹,但也算是一员以勇猛着称的悍将,其家眷妻小皆在京城为质,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轻易地叛变投敌,这背后必然有着极其特殊且紧迫的缘由。
数日之后,一份由数条线索交叉印证、最终汇总而成的密报,穿越重重险阻,送到了萧执手中。
密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揭示了一个令人扼腕的真相:
刘琨唯一的幼子,年仅八岁,在数月前一次京郊皇家猎苑的围猎中,其所乘马匹意外受惊,坠下马背,重伤濒死。
当时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是一位由太妃“偶然”推荐、身份神秘的“神医”出手,竟奇迹般地将那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自那以后,表面上刘琨对太妃感恩戴德,暗中却不可避免地与太妃的势力有了隐秘的接触和往来。
此次刘琨的突然叛变,极大概率是受到了太妃或其党羽的胁迫与控制!
对方以其独子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迫他打开了雁门关的致命门户!
而太妃此举的深层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在北境制造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巨大混乱,将萧执和朝廷的主要精力牢牢牵制在北方战场,从而为她自己在京城发动宫闱政变、实施复辟阴谋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和时间窗口!
若真相果真如此,那么刘琨的叛变虽是铁一般的事实,罪无可赦,但其背后的缘由,却充满了被迫与无奈,其情可悯,其状可悲!
一个父亲为了孩子的性命,最终背负上了叛国者的千古骂名。
这残酷的真相,更让萧执深切地意识到,太妃李氏那看似局限于宫墙之内的阴谋,其根系早已盘根错节地蔓延到了朝堂、军队,影响之深远,手段之毒辣,超乎想象。
京中对太妃余党的肃清工作,绝不能因为他的离开而有丝毫停滞或松懈!
然而,无论刘琨有多少苦衷,眼前的战局才是燃眉之急。
个人的悲剧,在家国存亡面前,只能暂且搁置。
根据最新汇集的情报分析,戎族联军的主力,在完成初步的劫掠和制造恐慌后,正兵合一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朝着北境最关键的战略枢纽、囤积着大量粮草军械的重镇——云州城方向,猛扑过来!
云州城,墙高池深,是拱卫北境腹地的最后一道坚实壁垒。
一旦云州有失,整个北境将门户大开,再无险可守,戎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中原!
萧执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嘶鸣。
他目光锐利如寒夜中的星芒,扫过身后那些因连日奔波而面带疲惫、却依旧眼神坚定的将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穿透呼啸的北风,清晰地传遍全军:
“传令三军!丢弃不必要的辎重,全速前进!目标——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