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宫深处的静室,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林风的话语落下,带来的不是激昂的回应,而是更深沉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寂静。
前往“收割者的粮仓”?
这已经不是冒险,而是近乎自杀的疯狂!那是一个能够轻易“剥离”整个文明的存在所设立的储存点,其防卫等级、空间结构、潜在危险,完全未知。塞拉菲姆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可能触发最终清理协议”。那意味着,一旦暴露,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巡回镰刀”,而是整个清理系统最核心、最无情的抹杀力量!
凌影的身影在阴影中纹丝不动,唯有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深渊中的寒星,定定地看着林风。他没有问成功率,没有问撤退方案,只是简洁地确认:“人员标准?”
“精通隐匿、空间感知、概念防御。数量……不超过五人。”林风的声音低沉,“此行不为战斗,只为窥探。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带回情报为第一要务。”
“明白。”凌影颔首,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消散,前去甄选队员。
柳云瑶走上前,握住林风冰冷的手,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太危险了……你的伤还没好,而且……”
“我们必须知道敌人把‘收获’放在了哪里,如何处置。”林风打断她,反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传递去一丝坚定的暖意,“被动躲藏终非长久之计。只有了解它们的运作模式,我们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破绽。塞拉菲姆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不能辜负她。”
柳云瑶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能用力点头:“我会守好网络,等你们回来。”她将一枚翠绿的、蕴含着生命古树最后精华的叶片符咒塞进林风手中,“带着它,关键时刻,或可护住一线生机。”
林风没有拒绝,郑重收起。
准备工作在绝对保密和最高效率下进行。凌影挑选了三名最顶尖的暗影卫,他们不仅精通阴影潜行,更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出对概念层面异常的高度警觉和适应力。此外,他还带上了一位逻辑之城的空间结构学家(其本体是一团高度压缩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数据流)和一位秘法之环的虚相大师(擅长制造和维持高维幻象)。
林风则利用这段时间,全力调整状态。他不再试图修复道胎的裂痕,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于那一点“太初之暗”中,细细体悟其“包容”、“沉寂”与“连接”的特性。他需要让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自然,才能瞒过可能存在的、更高层次的感知。
他还做了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他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从被收割前哨站捕捉到的、属于“文明火种”被剥离时的痛苦余韵,融入了自身的“太初之暗”中。这如同在纯净的黑暗中滴入了一滴污血,让他极不舒服,甚至引动了道胎旧伤,但却能让他更好地“感应”到同源的气息,或许能在接近“粮仓”时起到指引作用。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地点选在了网络边缘一处早已废弃、空间结构本就极不稳定的古老超空间航道残骸附近。这里混乱的时空背景,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他们进行非常规跃迁时产生的涟漪。
林风、凌影,以及四位精挑细选的队员,站在一片漂浮的金属残骸上,面对着前方那片如同破碎镜子般扭曲闪烁的虚空。
没有壮行的誓言,没有多余的告别。
林风深吸一口气,体内“太初之暗”缓缓流转,将他自身的气息、能量波动、甚至存在感都收敛到极致。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缓缓划动,不是勾勒符文,而是在“定义”一条路径——一条基于塞拉菲姆计算的坐标、依托于空间本身褶皱与阴影的、超越常规物理模型的 “虚痕路径”。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操作,需要对空间法则和自身力量有着入微的掌控。林风也是凭借“太初之暗”的特性才勉强能够尝试。他划出的“路径”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临时的、概念层面的“许可”或“引导”。
“跟紧我,不要偏离路径一丝一毫。”林风的声音直接在众人意识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
他率先迈出一步,身影如同融入水面的倒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扭曲的虚空中。凌影等人毫不犹豫,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透明,仿佛化为了空间结构的一部分,沿着那条无形的“虚痕路径”,开始了这场通往未知恐怖的潜行。
跃迁的过程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没有流光溢彩的通道,没有剧烈的颠簸感,只有一种仿佛在粘稠的、冰冷的黑暗中缓慢下沉的错觉。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破碎的星辰影像、倒流的时光碎片、扭曲的几何图形如同泡沫般生灭。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时间也变得暧昧不清。
林风全力维持着“虚痕路径”的稳定,同时将感知扩展到极限,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常。他感觉到“路径”之外,存在着无数危险的“湍流”和“陷阱”,有些是天然的空间险地,有些则散发着人为设置的、冰冷的警戒意味。他们就像是在布满高压电线的雷区中穿行的蚂蚁,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逻辑之城的空间学家不断提供着实时的维度参数修正,秘法之环的虚相大师则在他们经过的区域布下层层虚假的信息回波,掩盖他们的行踪。暗影卫们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感知着任何一丝不谐的波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林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体内那丝融入的“痛苦余韵”,传来了一阵清晰的、如同针扎般的悸动。
“到了。”他的意识传音带着一丝紧绷。
众人凝神向前“看”去。
前方,不再是破碎扭曲的虚空,而是一片……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区域”。
它没有边界,没有上下左右,仿佛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存在。在这片区域的“中心”,悬浮着无数……光球。
那些光球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都散发着一种纯净而……死寂的光芒。它们不再是完整的文明,而是被剥离了一切杂质、只剩下最核心“文明火种”的……标本。
林风看到了一个如同熔融黄金般的光球,内部隐约有锻锤敲击的虚影闪过——那是熔火之心文明被收割的火焰之魂。
他看到了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蓝色光球,冰冷而精确地运转着——那是某个逻辑导向文明最后的思维核心。
他看到了一个如同七彩极光般变幻的光球,蕴含着无尽的灵感与情感波动——那是灵能回响被抽取的集体意识精华。
他还看到了更多,植物的、机械的、能量的、精神的……无数文明最后的菁华,如同博物馆的展品,被静静地陈列在这片虚无之中。
而在这些光球的下方,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黑暗”。那并非虚无,而是一种……消化池?或者说 “转化熔炉” ?不断有微弱的光丝从那些光球中被抽离,汇入下方的黑暗,而那黑暗则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脉动着,仿佛在孕育着什么,或者……反哺着什么。
这里,就是“粮仓”。文明被收割后,储存和“处理”的地方。
一股混合着悲伤、愤怒与极致冰冷的寒意,席卷了每一位潜入者。这些光球,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挣扎、辉煌过的文明世界!如今却成了他人粮仓中的储备!
“记录所有光球特征,尝试分析其储存结构和能量流动。”林风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下达指令。
逻辑之城空间学家的数据流无声地扩散开来,开始扫描。秘法之环的虚相大师则开始构筑更加精密的幻象,将他们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彻底从任何可能的探测中“抹除”。
就在这时,凌影的阴影传讯骤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警告!检测到高维巡视波动!正在快速接近!”
众人心头一紧!
林风立刻示意所有人停止动作,将隐匿状态提升到极致。他体内的“太初之暗”如同冻结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
只见在这片“粮仓”区域的上方,那无法定义方位的“高处”,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那视线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生物,更像是这个“粮仓”系统自带的、程序化的安全检查机制。它扫过那些静静悬浮的光球,扫过下方脉动的黑暗,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众人刚要松一口气时——
那“视线”在扫过林风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边缘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并非发现了他们,而是似乎……感应到了某种不和谐的“杂质”!
是林风体内那丝“痛苦余韵”!它虽然微弱,但与这片区域纯粹“被处理”过的文明火种气息,存在着本质的不同!就像一滴油落入了水中!
“不好!”林风心中警铃大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方那片脉动的黑暗,似乎也被这丝不和谐的“杂质”所扰动,其脉动的节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一道更加隐晦、但却更加危险的探查意念,如同触手般,从黑暗中悄然探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
暴露了!
“撤退!”林风当机立断,强行维持着“虚痕路径”的稳定,示意众人立刻沿原路返回!
然而,已经晚了。
那道从黑暗中探出的意念,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锁定了他们这片区域!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格式化”与“剥离”意味的恐怖吸力,骤然传来!
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开始像之前的那个前哨站一样,迅速失去“色彩”和“特征”!构成他们身体的物质、能量、甚至存在概念,都开始变得不稳定,要被强行抽取!
“挡住它!”凌影厉喝,三名暗影卫毫不犹豫地爆发出全部的阴影之力,化作三道坚韧的黑暗屏障,试图阻挡那无形的吸力!但阴影屏障在接触吸力的瞬间,便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逻辑之城空间学家的数据流试图干扰空间结构,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更高层级的力量瞬间同化!
秘法之环虚相大师的幻象层层破碎,根本无法迷惑那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攻击!
差距,太大了!在这“粮仓”的核心区域,他们如同闯入巨人国库的蚊蚋,连挣扎都显得如此徒劳!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死在这里,情报必须送回去!
他猛地将柳云瑶给予的生命树叶符咒捏碎!磅礴的生命精华爆发开来,暂时抵挡住了那恐怖的吸力,为众人争取到了不到半秒的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他做了一件更加疯狂的事情——他主动将体内那一点“太初之暗”的核心意境,以及融入其中的那丝“痛苦余韵”,如同引爆一颗炸弹般,向着下方那片脉动的黑暗,狠狠“推”了过去!
他不是要攻击,而是要……污染!
用这来自被收割者的痛苦,用他这充满“变数”的混沌,去玷污那片纯粹用于“处理”和“转化”的黑暗!
轰——!!!
一种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概念层面的爆炸发生了!
那脉动的黑暗,在接触到林风推过来的“混沌痛苦”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黑暗剧烈地翻滚、扭曲,其内部稳定的转化进程被强行打断,甚至出现了局部的、小范围的逆流和冲突!
那恐怖的吸力骤然一滞!
整个“粮仓”区域,响起了并非声音的、仿佛系统报错般的尖锐警报!上方那道巡视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锁定了他!
“走!!!”
林风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混乱,用尽最后的力量,扭曲了“虚痕路径”,将凌影和其他队员猛地推入了路径之中!他自己则因为力量的反噬和那“视线”的锁定,身形一个踉跄,慢了半拍!
“林风!”凌影惊怒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带情报……回去!”林风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在即将闭合的路径入口,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他转身,直面那锁定他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冷“视线”,以及下方那片因为被“污染”而陷入狂暴的黑暗。
混沌之渊般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和一丝……计划得逞的疯狂。
他成功了。他不仅窥探到了“粮仓”,还成功地……在里面点着了一把火。
虽然这把火可能很快就会被扑灭,但至少证明了,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系统,并非……不可破坏!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视线”,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