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蛙鸣吵的不行,尽管它只有一丝幽怨,但仿佛占据了一整个偌大的夜间小街。
我一方面寻找,也不能说是寻找,是希望看到燕俊成的车子停在路边,好载我一趟。
另一方面,我无比期待看到一家停业小食店门前,在孤独的路灯投射昏黄的影子下,一对惺惺相惜的男女相互拥抱,就像云朵在雨后拥抱彩虹一样,贴在一起。
可是我看不到一个人影,看不到燕俊成,也看不到苏木,连Judy也没见着。他们仿佛真的坠入了孤独与疏远的悬崖,人间蒸发一般。
马路牙子上翻滚着片状物,我以为是乐色,结果是一片本该在合欢树上野蛮生长的叶子。它的落空不是因为下贱,而是夜风属实很大,令人措手不及的刮过来,防不胜防。
于是我和江晚走在燥热空气下的冰冷水泥路,随空间的变化与光源的方向而旋转的影子,似乎成为我们唯一不会丢失的东西。
江晚看上去很低落,她的表情宛若不可逆的石膏,至少面部的肌肉说明不了她的心绪。我只有去感受,没有星星,额前碎发遗留的光影,如乌云遮挡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我不得不换位思考,江晚的心理负担不会比我轻。从她暗示我参加party的时候,她是抱有目的的。她想借助我吸引燕俊成,从而解开好朋友苏木的心扉出发点是好的,我体验了表演的乐趣,苏木沾了“爱情”的光,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一切都会说团团圆圆。但是,后来发生了后来的事。
这是江晚意想不到的,她也不可能想到。人不可能想象认知以外的事物。
自责、惭愧,“假如我不多管闲事,也只是两个人的失意。但是我管了,最后变成两个人的崩溃。”我心里猜测江晚是这么想的。
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背到家的运气,这是再聪明的人都抵挡不住的东西。运气是人唯一尽再大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东西,接近命运,靠近命运,形同命运,神似命运。
我需要嗦点东西来稀释纷杂的情绪,于是我把江晚带到便利店,买了两根棒棒糖。
我付完钱,问到:“你喜欢吃糖吗?”
江晚摇摇头,“我不怎么吃。”
“为啥?”我多嘴的继续发问,左手攥着两根棒棒糖,右手去接老板递过来的零钱。
“糖虽甜,但我知道生活不会这么甜。所以我每次吃糖,舌苔上甜甜腻腻的,脑子里却苦苦涩涩的。”
我把零钱塞进口袋里,看着江晚一脸认真的表情,半分犹豫的愣了一会儿,然后随意的回道:“理解,就像我在家里偷偷看网络小说,爽文虽爽,但每一个爽点都在敲醒我,我的人生一地鸡毛。”
江晚不出声的轻笑一下,眼里的忧愁多了几分轻松,“看小说,看的开心就行,多愁善感的,你是看小说,还是找罪受?”
就等这句话。
我随即抓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她身体惊的颤一下,意识到是我的接触,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手掌好像很欢迎的张开。
我往她手心上放了一根棒棒糖,用魔法打败魔方的回应:“吃糖就吃糖,吃的开心就行,多愁善感的,你是吃糖,还是吃苦?”
江晚眼睛瞪的好似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盯着手里的纸衣棒棒糖,四指弯曲又竖直。踌躇好一会儿,才包饺子似的捂在手里。
然后她嘴唇微张,贝齿却如蚌壳一样闭合。
xi……
首音发xi,好像没发全,应该还有个e。如果她想说“谢谢”,那么她一定在那一刹那想咽回肚子里。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包含棒棒糖的那只小拳头抵在胸前的书本,不符合她作风的一转身背对着我,先我一步离开了便利店。
我一头雾水,便利店老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她的黑色板鞋和白色长袜好似钢琴的黑键与白键,起落间若有少女的祈祷。小碎步跑到便利店外,止步于门牌挡雨罩和未遮盖的边线。
江晚顿了顿,轻盈的转过身,胸前那藤蔓似的麻花辫伴随身体的旋转而微漾,铃兰花飘曳。
给我一种错觉,总觉得转身的那一瞬间,乌云遮挡的星星将会浮现。可星星哪有那么容易看到乌云岂会说散就散。
不过这正好提醒了我,我该走了。今晚经历的一切让我明白,我留在这个城市只是徒增烦恼。我本不属于这里,自然不应当任由悲伤爬满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今晚……有点太急,至少跟燕俊成好好告个别,毕竟这几天是他带我出来玩。遗憾的是,我离开的时候他也是遗憾的。
我走出便利店,对江晚说:“我要回去了。”
她一惊,“回哪?”
“回家,但不是现在。我迟早要回去的,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江晚眼神黯然,声音夹杂翕动月光的温柔,“是吗,那你早点回去吧。”
这个回答让我很满意,走的时候不需要那些挽留,都是多余的。我是个执意的人,想做一件事,拦都拦不住。无论是象征的不舍,还是发自真心的留恋,只会给我徒增烦恼。
奈何我偏偏还是个矛盾体,就像肆意洒脱的秋叶飞舞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对树枝的念想,我在意她为何说的那么直接,呼之欲出就跟说来就来的夏风一样。
时候不早了,我说:“你也早点回家吧,你家应该就在这附近。”
江晚很快便回应:“不近,要走很远。”
我诧异,“你不是说……你家就在附近?”
“我家在学校附近,江早‘前男友’的别墅离学校也不远,就像一条直线,分别位于两头,叠加起来就很远。”江晚一本正经的解释。
我大概听懂了,简单的加法嘛。
“那你看坐公交车还是坐地铁,我自己先走了。”我撂下一句话,轻而易举的离开,头也不回。
这种很自我的离别方式有点抽离,但是我就想这么做。来的时候很突然,走的时候也就没必要优柔寡断。
反正离开魏语后,我在这多待的几天是赚的,发生什么,那都是一场梦,迟早被遗忘,就和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