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整理了一下裙摆，转身往宴会厅走。
经过楼梯口时，听到二楼传来几道年轻的声音，大概是些来凑热闹的公子小姐。
“那就是陈宇带来的人？长得也太犯规了吧，是明星吗？”
“不像，看着挺青涩的，陈宇对他好像不一样，刚才王总碰他一下，陈宇那眼神都能杀人。”
“你们说他到底是谁啊？亲戚？还是……”后面的话被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其中的暧昧，“我赌是包养的，陈宇这种人，玩的就是刺激。”
“我觉得不像，你看他看陈宇的眼神，崇拜多过讨好……说不定是哪个世交家的孩子，被陈宇带出来见世面的？”
议论声随着晚风飘散开，苏晴没再听下去。
她走进宴会厅，看到陈宇正递给张天昊一杯温水，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张天昊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眼尾的红晕在灯光下愈发明显，整个人像被泡在蜜里的樱桃，甜得让人移不开眼。
周围的目光更炽热了，那些潜藏的、露骨的、探究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张天昊烧成灰烬。
苏晴面无表情地走到角落的工作区，打开笔记本电脑。
随他们去吧。
反正被这些脏眼睛盯着的不是她，被当成玩物议论的也不是她。
她只需要确保今晚的合同顺利签署，确保陈宇的行程不出纰漏。至于张天昊是陈宇的什么人，那些公子小姐怎么议论，王总的手往哪里放……
都与她无关。
宴会厅的音乐还在继续，香槟塔的气泡不断升腾。
香槟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下来，滴在深灰色西装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张天昊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蹭了蹭，却怎么也擦不掉。
周围的音乐像流动的丝绸，裹着各种香水和古龙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他站在陈宇身侧，离得很近，把周围那些过于炽热的目光隔开了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酒会。
这些目光太亮了，亮得让他有点慌，又有点……窃喜。
他偷偷抬眼，扫过全场。
男人们大多穿着笔挺的西装，女人们的礼服像绽开的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着酒杯低声交谈。
他们谈论的话题他大多听不懂，什么股市行情，什么海外项目，什么艺术展……那些词语像隔着一层玻璃，清晰地传进耳朵，却进不了脑子。
但他能看懂他们看他的眼神。
惊艳，好奇，探究，还有些藏在眼底的、让他不舒服的欲望。
就像他以前在学校里看那些漂亮女生时的眼神，只是现在，角色互换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吞了颗没熟的青梅，酸涩涩的。
他想起自己以前在背后议论那些女生“穿得少就是想勾引男人”，现在才明白，被人用这种目光盯着，有多让人浑身发毛。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陈宇带他来，是让他见世面的。林舟说过，“要想往上走，就得学会在不舒服的环境里待着”。
江明诚也说过，“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酒杯，冰凉的杯壁让他稍微冷静了点。他挺直背脊，努力让自己的站姿看起来更挺拔些。
陈宇为他准备的这身西装很合身，肩线笔挺，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衬得他双腿又细又长。
刚才在镜子里看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原来他也能有这么“人模人样”的时候。
“紧张？”陈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张天昊转过头，撞进陈宇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他慌忙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一点。”
“正常。”陈宇递给他一杯温水，“喝点这个，比香槟好。”
张天昊接过水杯，低下头喝水，掩饰自己的慌乱。
陈宇身上混着淡淡的烟草味，钻进他的鼻腔，意外地让人安心。
“王总，好久不见。”陈宇的声音转向另一边，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张天昊抬起头，看到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堆着油腻的笑。
那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黏了半天，才转向陈宇：“陈总，别来无恙啊？这位是……”
“我朋友，张天昊。”陈宇的介绍很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哦——朋友啊。”王总的拖长了声音，眼神里的暧昧几乎要溢出来，“张天昊是吧？好名字，人长得也好，跟陈总站在一起，真是郎……”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陈宇一个冷淡的眼神打断了。
陈宇举起酒杯：“王总，尝尝这个年份的红酒，口感不错。”
王总讪讪地闭了嘴，碰了碰杯，眼神却还在张天昊身上打转。
张天昊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低下头假装喝酒，心里把这个王总骂了千百遍——老色鬼，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是睫毛垂得更低了。
等王总走开，陈宇才低声说：“不舒服就告诉我。”
张天昊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陈宇的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还好，就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习惯就好。”陈宇的语气很平淡，“你长得好，自然会吸引目光。有好的，也有坏的。学会过滤掉坏的就行。”
张天昊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过滤。那些坏的目光像黏在身上的苍蝇，挥之不去。
他看着陈宇从容地和别人交谈，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自信和从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能像陈宇一样厉害，是不是就没人敢用那种眼神看他了？是不是就能反过来，让别人看他的眼神里只有敬畏和羡慕？
酒会还在继续，不断有人过来和陈宇打招呼，目光总会在张天昊身上停留几秒。
有人客气地夸他“年轻有为”，有人暧昧地笑问“和陈总是怎么认识的”，还有人直接递来名片，说“以后常联系”。
张天昊学着陈宇的样子，客气地回应，接过名片，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心跳也越来越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兴奋。
他好像……真的在被“认可”。哪怕这种认可带着水分，带着目的，甚至带着龌龊的心思，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背后骂人的、被人看不起的张天昊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陈宇，对方正和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叔叔辈人物交谈，灯光下显得格外英俊，下颌线绷得很紧，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或许，跟着陈宇，真的是对的。
张天昊抬起头，迎上一道看过来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躲闪，而是学着陈宇的样子，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要往前走就行了。
张天昊觉得自己像个被吹起来的气球，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空荡荡的，一戳就破。
那些夸赞的话像蜜糖，裹着他的虚荣心，让他晕乎乎的。
可冷静下来的时候，又觉得这些蜜糖里掺了沙子，硌得他嗓子疼。
他们夸他长得好，夸他气质好，可没人问他叫什么，没人关心他是做什么的，更没人在乎他心里在想什么。
在他们眼里，他大概就是个漂亮的摆设，是陈宇带出来的、供人观赏的玩物吧？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的戾气又冒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以前骂那些“靠脸吃饭”的女人，现在才发现，自己正在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
这种认知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不甘心。
他不想只做个漂亮的摆设。
他想让别人知道，他张天昊不止有一张脸，他还有脑子，有野心，有能力。
他想站在和陈宇、林舟、江明诚一样的高度，甚至比他们更高。
可他现在能依靠的，偏偏只有这张脸。
这种矛盾像毒蛇一样缠着他，让他既想享受这张脸带来的便利，又厌恶这种便利背后的轻贱。
他看着那些对他露出讨好笑容的人——这些人，和以前围着江明诚转的那些苍蝇，没什么两样。
他想起林奶奶。
如果林奶奶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学坏了？会不会觉得他和那些她最讨厌的、油嘴滑舌的人一样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紧。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可转头看到那些人递过来的名片，看到他们眼里的“价值”，他又忍不住心动。这些名片，说不定就是他往上爬的梯子。
张天昊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一个他想抓住眼前的机会，哪怕手段不光彩；另一个他却想守住心里那点可怜的、对“干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