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光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这五年间,何太叔始终闭关于自己的洞府之中,未曾踏出半步,一心一意巩固着筑基后期圆满的境界,为冲击结丹境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此期间,赵青柳特派心腹下属,为他送来了最为渴求之物——六大世家中历代先辈从筑基突破至结丹境的珍贵经验手札。
起初,六大世家的结丹老祖对此颇为犹豫,均不愿将这等秘不外传的突破心得轻易交出。
然而赵青柳手持真君令牌,代表着一方势力的意志;加之何太叔在推翻钟离家族的计划中确实立下功劳,于情于理都应当有所回报。
更关键的是,诸位老祖暗中观察何太叔的修为进展与天赋根基,心知即便不借外力,以此人积累之深厚、心志之坚定,结丹也仅是时间问题。
几番神念交流、彼此通气之后,他们很快达成共识:与其因吝惜手札而得罪一位即将结丹的修士,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毕竟修真界中多一位结丹道友,便多一分人脉。今日善缘,他日或成庇护家族的一分机缘。
既已想通,六大世家便不再犹豫,纷纷将各自珍藏的突破心得整理成册,依赵青柳之意送至她手中,再由她转交至何太叔那寂静的洞府之内。
.....
府外,何太叔将仙山管理者送至云雾缭绕的洞府门前,目送其驾起遁光远去后,方才缓缓合上那两扇铭刻着聚灵符文的沉铁木门。作为外事堂所属修士,正式闭关结丹前须向仙山执事堂报备,此乃堂内定例。
而对日渐式微的外事堂而言,能有堂内客卿冲击结丹境更是数十载未遇之盛事——堂中主事不仅即刻批复,更亲自为何太叔选定灵脉交汇之处,言语间颇多期许。
持着仙山管理者所赠的《云麓灵脉舆图》与特许玉符,何太叔当即着手布设高阶聚灵阵。
何太叔心念微动,神识沉入腰间储物袋。只听一声清鸣,六杆玄色阵旗化作流光鱼贯而出,旗面上暗绣的云篆符文流转不定,散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
洞府大门应声开启,阵旗如得敕令,倏忽间穿门而出,直上云霄。在洞府上空,六杆阵旗迎风见长,瞬息间化作丈许高低,旗面猎猎作响,引动四周灵气翻涌。
“落!”
何太叔指诀一变,六道玄光分别射向仙山六处灵脉节点。阵旗精准没入地脉,旗杆深入灵窍的刹那,整座仙山为之一震。
随即,六道璀璨光柱冲天而起,在百丈高空交织成一张灵网,光幕垂落间,一个以何太叔洞府为核心的巨型聚灵阵赫然成型。
阵成瞬间,仙山地脉中丰沛的灵气如百川归海,被阵旗强行抽取,化作肉眼可见的灵光洪流,朝着洞府奔涌而来。
此时洞府之内,灵气已浓郁到极致。最初只是微风拂面般的灵气流,很快变成了汹涌的灵潮,最后竟凝结成乳白色的灵雾在室内流转。
何太叔置身其中,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至极的天地元气。
他只觉得周身仿佛浸泡在温润的灵泉之中,亿万窍穴同时张开,那种通体舒坦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何太叔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将已到唇边的叹息压了回去——结丹在即,任何心神动摇都可能前功尽弃。
何太叔径直步入修炼室,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他于静室中央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定境。
为防万一,他袖中飞出一具玄铁傀儡,无声落在身侧三尺之地。何太叔分出一缕神念附于其上,傀儡眼中顿时泛起灵光,如忠诚的卫士般静立护法。
尽管对结丹已有十足把握,他仍谨慎地布下第二重保障。只见他指诀轻引,一柄铭刻着玄奥符文的黄罗伞应声而出,伞面张开时漾开层层金光,如倒悬的金钟将他周身笼罩。
紧接着,一枚紫光缭绕的引雷针自洞府内激射而出,悬停在洞府正上方百丈处的虚空之中,针尖隐隐牵引着周遭天地气机。
万全准备就绪,何太叔凝神内观。当他目光落在识海中那面浮现的道基面板时,心中默念一声:“切换。”
原本显示“三灵根”的字样如水纹波动,瞬息间已化作“双灵根”的璀璨金文。灵根资质的蜕变,令他周身气脉为之一畅,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敏锐了数倍不止。
他不再迟疑,当即运转《五极天元剑典》。精纯法力如江河奔涌,沿着特定周天循环往复。每一次运转,功法便精进一分;数个周天后,功法已被催至极致。
此刻他丹田内的液态法力在高速旋转中开始凝聚压缩,渐渐勾勒出一枚金丹的虚影。
何太叔知道,当这枚虚影彻底凝实,化为不朽金丹之时,便是天地感应之刻——届时九霄雷劫必将降临,而那将是他证道途中最关键的一重考验之一。
....
三载寒暑,弹指即逝。
这一日,外事堂所属的仙山之上,原本澄澈的天穹骤然变色。墨染般的浓云自四方天际奔涌而来,层层叠叠汇聚于山巅上空,云层中隐有电蛇流窜,低沉的雷鸣如远古巨兽苏醒前的喘息。
这般天地异象,在见多识广的深海堡垒修士眼中再熟悉不过——此乃结丹天劫将至之兆。
一时间,无数道遁光如逆飞的流星般从各处升起,争先恐后地向外事堂仙山方向掠去。修士们或驾驭法器,或踏空而行,皆欲亲眼目睹这数十年难遇的结丹雷劫。
若能从中窥得一丝天道真意,对日后自身破境大有裨益。
外事堂对此早有预料。只见一道淡金色的光幕自仙山四周冲天而起,化作半透明的穹顶将整座山体笼罩其中。这是外事堂提前布下的“九宫禁元大阵”,既为护持渡劫者不受外力干扰,亦为防范围观者贸然闯入天劫范围。
阵外修士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悬停远处,远远观望那山巅之上愈积愈厚的劫云。
与此同时,玄穹真君行宫的一处偏殿内,赵青柳正与几位心腹密议。话音未落,她似有所感,蓦然转头望向窗外——但见远山之上乌云翻墨,雷光在云层深处明灭不定,仿佛天地正在积蓄着毁灭与新生交织的力量。
赵青柳唇角微扬,凝练如冰霜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了然。她深知这异象源头何在,对何太叔能否成功结丹,她心中早有定数。
那日的灵根资质、那些前辈手札、那些周密布置,皆是她亲眼见证。此刻天劫既至,便证明那人已踏出最后一步。
她从容收回目光,继续方才的商议,语气平静无波,仿佛远处那牵动无数人心的雷劫,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入命册的寻常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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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门前,堵明仪双手抱于胸前,蓝色长裙在骤起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她凝望外事堂仙山上空那不断汇聚的墨色劫云,眼底泛起复杂波澜。双手不自觉地攥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何兄……”她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呼啸的风里,“这金丹大道,你定能踏破。”
与此同时,外事堂仙山周遭的数十座洞府接连开启,道道遁光如星火般升腾而起,在距劫云数里外的虚空中悬停现形。
这些闻讯而来的筑基修士们凌空而立,衣袂飘飘,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方雷霆将起的空域。
人群中议论纷纷,声浪随着翻涌的云海起伏不定。不少修士眼中交织着难以掩饰的羡慕、忌惮与渴望——金丹天劫,对他们而言既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亦是心魔暗生的考验。
在这群修士边缘,两位筑基女修静立云端,神情各异。其中身着月白流仙裙的女子轻咬朱唇,眸中似有追忆之色流转,仿佛想起当年交换会;身旁那位绛紫劲装的女子则抱臂而立,眉峰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穗。
劫云未落,人心已动。这方天地间,每个人的神情都映照出与渡劫之人或深或浅的因果牵绊。
“这位何道友,竟已开始结丹了……”贺晚沁朱唇轻咬,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
她凝望着远方那团翻涌的劫云,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悔恨。“若当年他踏入我的洞府,妾身必有手段令他沉沦于石榴裙下。”
想起昔日交换会上那道沉稳的身影,她心头更添烦闷。以她的魅术修为,本有无数机会将那人诱入帷帐,届时无论是其一身修为还是身家珍藏,岂不尽归她手?
奈何骨子里的傲气,终究让她不愿放下身段作那等露骨姿态。如今劫云压顶,她才惊觉——那一线机缘,已如指间流沙,再也抓不住了。
不远处,尉迟云薇静立云端,眼中光芒明灭不定。她为何太叔即将迎来的破境之机感到欣慰,可一缕难以言说的怅惘也随之浮现。
若他今日功成,金丹大道便是云泥之隔,昔日平等论交的“何道友”,转眼便成需要仰视的“金丹真人”。这份认知,让她心底泛起淡淡的涩意。
与此同时,胡卿雪在自己洞府门前遥望天际,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
她知道,她的何兄已然踏上那条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通天之路。这份认知非但未令她气馁,反激起满腔昂扬斗志——“何兄既能成就金丹,我胡卿雪又岂会落后于人?”
她当即转身回府,石门闭合的声响决然。此番闭关,不触及金丹门槛,她绝不出关。
百里之外,天阙师氏那云雾缭绕的祖地深处。师家老祖凭栏远眺,苍老的手指缓缓捋过雪白长须,目光仿佛穿透层层虚空,落在外事堂仙山那片压抑的天穹之上。
正当他沉吟之际,身后传来师云礼清朗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