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室的冷白色灯光像被冻硬的冰棱,从天花板直直砸下来,落在光滑的水泥桌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铁栅栏将不大的空间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每根栏杆都是冷硬的银灰色金属,表面有细微的划痕,是常年被触碰留下的痕迹,指尖碰上去能感觉到粗糙的质感,还有一丝化不开的凉意。空气里混着消毒水的刺鼻味和陈年灰尘的闷味,吸进肺里像吞了细小的沙粒,呛得人喉咙发紧,忍不住想咳嗽,却又怕打破这压抑的寂静。
林知夏坐在靠墙的塑料椅上,椅子是浅灰色的,表面被磨得发亮,边缘有些变形,坐上去硌得大腿生疼。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却下意识将双手放在膝上,指尖悄悄攥着掌心的银色戒指——那是顾沉舟之前给她的,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螺旋纹路,不仔细摸根本察觉不到,纹路里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是她前一晚在安全屋偷偷嵌进去的。为了怕不小心划伤顾沉舟,她特意用医用棉线在刀片边缘缠了好几圈,棉线的毛边蹭着掌心,带来细微的痒意,却让她心里多了点踏实。
铁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是狱警的皮靴踩在瓷砖上的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敲在林知夏的心跳上。她的心脏骤然加快,快得几乎要撞开胸腔,指尖瞬间用力,指甲掐进戒圈内侧,冰凉的金属硌得指骨发疼,连指节都泛了白。她赶紧将握着戒指的手往膝盖内侧藏了藏,另一只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假装整理头发,实则偷偷深呼吸,压下翻涌的慌乱——她怕狱警检查,怕这枚藏着刀片的戒指被发现,更怕顾沉舟在里面受委屈。
脚步声停在铁门外,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嗒”声,门被缓缓拉开,一股更浓的消毒水味涌进来。顾沉舟穿着灰蓝色的囚服走了进来,衣摆处有两道浅淡的褶皱,是坐下时压出来的,领口的纽扣扣得很整齐,却能看到里面的衣料有些发旧。他的头发比入狱前短了些,是监狱统一理的寸头,露出清晰的眉骨,眉峰处还有一道极淡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到的。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视频时更重,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却在看见她的瞬间,那双眼眸里突然漫开一层柔软的光,像冰雪遇到了暖阳,连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他走得很慢,步伐沉稳,却能看出有些拘谨——囚服的裤脚有些短,露出一点脚踝,在冷空气中泛着白。他在对面的塑料椅上坐下,隔着约半米宽的铁栅栏,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桌面边缘,指腹无意识地蹭过桌面的划痕,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监狱里特有的沉闷感,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似的:“最近还好吗?孩子……没闹你吧?”
林知夏点点头,喉咙发紧得像塞了团棉花,明明在来的路上练了无数遍想说的话,想问问他在里面吃不吃得饱,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此刻却只能攥着掌心的戒指,勉强挤出一句:“都好,我……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孩子也乖,不怎么闹。”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囚服的袖口,那里有一块淡淡的污渍,像是菜汤溅到的,心里一疼,又补充道,“你在里面别硬撑,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就跟狱警说,别自己扛着。”
她说着,抬手将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做得自然,趁机将藏着戒指的右手递过去,指尖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是她早上特意选的,颜色深,不容易看出里面的东西,里面装着顾沉舟爱吃的薄荷奶糖,是他以前熬夜工作时总吃的牌子,戒指就贴在信封内侧,被她的指尖牢牢按着,生怕掉出来。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信封上,又快速扫过她紧绷的嘴角,伸手接信封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他的指尖带着监狱里的凉意,蹭过她掌心时,让她下意识缩了缩,却还是没松开。就在他的指尖触到那枚硬挺的戒指时,他的动作突然微顿,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抬眼看向林知夏。
她的眼神里藏着焦急与恳求,嘴唇轻轻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却用口型清晰地说了两个字:“防身。”睫毛因为紧张而轻轻颤着,像怕被看穿的小兽,却又带着不容错辩的坚定。
顾沉舟瞬间懂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心疼,有无奈,却没有责备。他指尖勾住信封内侧的戒指,趁低头拆信封的动作,悄悄将戒指攥进掌心——戒圈内侧的刀片虽然缠了棉线,却还是蹭过他的指腹,带来一丝极轻的刺痛,像被蚂蚁咬了一下。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将戒指往掌心深处按了按,指腹紧紧裹着,不让它露出分毫。再抬眼时,眼底已恢复了平静,只余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像藏在冰下的火种。
“奶糖还是薄荷味的?”他从信封里捏出一颗糖,指尖剥糖纸的动作很慢,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糖纸的边缘,一点一点拆开,像是在拖延这短暂的相处时间。阳光透过探视室的小窗照进来,落在他的指尖,能看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以前握枪、握笔留下的痕迹,也是护着她时留下的印记。
林知夏看着他的指尖,突然想起以前在安全屋,他总用这双手给她剥糖。那时候她总嫌薄荷味太凉,他却笑着说“吃了提神,免得你画图犯困”,还会把剥好的糖轻轻放进她嘴里,指尖偶尔蹭过她的唇瓣,带着点调皮的痒。眼眶突然发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发颤:“你记得……我还以为你忘了,毕竟你以前总说我挑口味。”
话没说完,顾沉舟突然起身,隔着铁栅栏,将没受伤的左手伸了过去。他的动作很快,却很轻,怕被远处的狱警注意到。林知夏下意识地抬手,掌心朝上,被他牢牢握住——他的掌心带着监狱里的凉意,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掌心,却用力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她的掌心瞬间贴上他的脸颊,能清晰感受到他皮肤下的温热,还有胡茬扎在掌心的微痒——他在狱里没条件刮胡子,胡茬长了些,有点扎人,却带着真实的温度。他甚至微微偏头,将脸颊往她掌心蹭了蹭,像迷路的孩子在汲取熟悉的气息,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让林知夏的心脏瞬间揪紧。
“知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隐忍的情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等我出来。”这三个字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承诺,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林知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声砸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液体让他的动作顿了顿。她想点头,却突然看见他攥着戒指的右手指缝间,渗出一丝暗红——是刚才攥戒指时,被内侧的刀片不小心划到了指尖,血珠很小,却很刺眼,慢慢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他的指节往下滑,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像一朵破碎的小红花。
“你受伤了!”她慌忙想抽回手,想去摸口袋里的纸巾,却被顾沉舟攥得更紧。他的力道很大,却没弄疼她,只是牢牢握着,不让她动。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得让人心疼,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按得更紧些,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力量:“没事,小伤,不疼。”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手背,擦掉她手背上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记住,别等急了,我很快就会出来。张警官已经在收集证据,老陈那边也快落网了,等我出去,就带你和孩子……回家。”提到“回家”两个字时,他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的红血丝里映着光,像看到了未来的模样——有她,有孩子,有老院子的槐树,还有巷口的小笼包。
铁门外突然传来狱警的催促声,声音冷硬:“探视时间到了,准备出来!”顾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舍不得松开。他慢慢松开手,指尖最后蹭了蹭她的掌心,将那枚藏着刀片的戒指悄悄塞回她的手心里——戒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没带进去,反而还给了她,眼底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我在里面安全,没人敢欺负我,你带着这个,更放心。”
他知道她一个人在外不安全,老陈的余党还没抓完,这枚带刀片的戒指,至少能让她多一层保护。林知夏想推回去,却被他按住手背:“拿着,听话。”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等我出来,再把它换回来,好不好?”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依旧沉稳,却比来时慢了些。走到铁门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牢牢锁着她的掌心,然后指了指她的掌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口型清晰地比出三个字:“等我来。”他的嘴唇动得很慢,像是怕她看不清,每个字都带着郑重的承诺。
林知夏攥着掌心的戒指,感受着戒圈内侧刀片残留的、属于他的血迹温度,那点温热透过金属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疼。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铁门“咔嗒”一声锁上,隔绝了她的视线,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捂住脸,眼泪砸在满是血痕的手背上,混着那点暗红,晕开一小片湿痕。
探视室的灯光依旧刺眼,铁栅栏的冷硬还在眼前,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依旧呛人,可她的心里却牢牢记住了那个约定——等他出来,回家。她慢慢站起身,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贴着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那点残留的温度,像顾沉舟的承诺,陪着她等待未来的日子。
走到探视室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道铁栅栏,还有地上那滴已经干涸的血痕,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坚定。她知道,顾沉舟不会让她等太久,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很快就能一起带着孩子,回到那个有老槐树的院子,过安稳的日子。她攥紧口袋里的戒指,脚步沉稳地走出探视室,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像在为她加油,也像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