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大学是整个东海省最高学府,不仅仅坐拥省会的最好资源,同时也是有着将近百年传承的老牌名校,作为中直高校,学院的院长都是副厅级的干部,有这样向厅级干部直接汇报工作的机会,绝不是简单的年轻人。
陈所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所里干了快两年,却能如此沉得住气,绝非泛泛之辈,有着这么深厚的背景,李局亲切问候,高院长主动要求其汇报工作,他却可以做到安之若素,好好工作,从来不怕苦嫌累,这小伙子不仅仅有背景也确实有能力有想法。
“好,京海路途也比较远,下周你要参加市里的干部大会,这样吧批你一周的假,下周直接去参会,把你的情况和高院长好好叙述叙述。”
“谢谢陈所,这几年在所里工作生活都很充实,陈所对我也很是照顾,难得去一回省城,等我回来给陈所和大家带点京海的特产。”
邵北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丝毫不提和高老师要谈什么,却唯独夸耀抬举陈所对他的照顾,这不仅仅表达自己很愿意与陈所保持密切的关系同时也暗示了自己会在高院长面前提及陈所的好。一番回答自然清爽,没有任何刻意的感觉。
“哈哈哈,好啊那我可点菜了啊。”
“您随意。”
“京海的盐水鸭还有粉丝,可都不能少。”
“单独给您带一只。”邵北笑着回答道,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你也别等明天了,今天就回去准备吧,正好你手头也没什么事了,其他的先交给小李。”
“多谢陈所。”
邵北回到了宿舍,他仔细想了想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带上的,工作快两年了,好像自己还是孑然一身。
过去真是荒废了,经历许多之后的他,越发觉得年轻时不该如此。
最后,他带上了几套换洗衣服,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前往镇上的车站坐车去了。
破旧的中巴车在坑洼的县道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喘着粗气停在了海州城北汽车站。邵北拎着人造革公文包跳下车,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汽油和煎饼果子味的车站气息。
邵北的心里又是一句久违了。
站前广场上横七竖八停满了三轮车,几个戴红袖标的管理员正呵斥着占道的小贩。邵北看了看表——下午两点二十分,去省城的早班车早就发车了。他摸了摸裤兜里皱巴巴的钞票,走向车站旁那家老东北饺子馆。
饺子馆的玻璃上贴着褪色的价目表,三鲜馅三块一盘。邵北要了盘饺子,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倒票的黄牛。那些人像觅食的秃鹫般在车站门口逡巡,时不时对路人露出神秘的微笑。
毕竟他走的比较突然,没有提前买票,98年也不像现在,票务也不够规范,也不需要身份证,许多黄牛手上都攥着票子。
兄弟,去省城的票要吗?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凑过来,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味,最后两张了。
邵北接过车票看了看:多少钱?
一百,不还价。
多少?邵北差点被饺子呛到。他一个月工资才六百出头,这一张票就要吃掉他六分之一的收入。
皮夹克撇撇嘴:爱要不要,下午就这一班了,一个小时后就发车。
正当邵北咬牙准备掏钱时,一阵熟悉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省城!省城!最后两张!那带着浓重乡音的调子让他猛地抬头——
一个穿褪色牛仔服的瘦小青年正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活像条滑溜的泥鳅。虽然戴着鸭舌帽,但那对招风耳和说话时总往上翘的嘴角,邵北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邵小胜!
邵北的老家在海州市孙县,孙县算是整个海州都比较落后的县城,而邵北的老家大泽乡邵庄村更是贫困村,村里不少年轻人有地的就种地,没地的只能出来讨生活,这个邵小胜小名狗胜,家境比较贫寒,前两年就说到了市里做生意,没想到在这里倒卖票子。
狗胜!邵北三两步冲过去,拍在对方肩上。
年轻人像触电般一抖,转身时已经摆出戒备的表情,却在看清来人后瞬间瞪圆了眼睛:北子哥?!
邵小胜的帽子都吓歪了,露出乱糟糟的头发。他一把抓住邵北的胳膊,眼神中满是激动:真是你?你不是在镇上当干部吗?
办事去省城。邵北笑着打量这个儿时跟班。狗胜比记忆中更黑了,脖子上还挂着条夸张的金链子——不用摸就知道是镀的。
狗胜突然压低声音:要票不?我给你成本价!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沓车票,咱自己人,三十!
邵北没接票,反而按住他肩膀:你就在干这个?你年前不是回信,说是干了大买卖,和人家合伙卖小灵通吗?
狗胜挠挠头,露出熟悉的憨笑,先在建筑队搬砖,后来,建筑队散伙了,发现这个来钱快......卖小灵通,那纯纯是瞎扯淡,在市里没混出个名堂,咱也要点面子,他忽然警觉地四下张望,拽着邵北往墙角走,哥你可别说认识我,最近抓得严......
饺子馆的老板娘探出头喊:同志!你的饺子要凉了!
邵北望着这个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摸鱼捉虾的发小,突然想起重生前最后一次见他——那时狗胜因为组织倒卖火车票被公安拘留。
邵北拽着狗胜坐下,把饺子递到他面前。
跟我走。邵北突然说。
我去省城办事,正好缺个帮手。邵北从钱包抽出两张百元钞塞进狗胜手里,算你一周工钱,干这个有什么用,你能干一辈子吗。
邵北很清楚这个发小的本事,脑子活络又会来事,就是缺点文化,要是好好调教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既然重生回来,既是抬他一手,也是给自己找个助力。
狗胜的手直发抖:哥,我、我这种身份......
把链子摘了。邵北替他正了正衣领,我后面可能往老家附近调调,你也别在这买票了,跟我走吧,干点正经的活。
“真的吗哥,”狗胜一脸的崇拜,邵北虽然是个孤儿,遗落在邵庄村被邵庄村一个老邵头收养,但却特别争气,从小能掐会算,读书过目不忘,也成了整个邵庄村第一个大学生。许多年轻人都很敬佩,能有机会跟随邵北,狗胜自然激动。
“当然。”
“可是,我……我能干啥呀。”
“你小子不是挺滑溜的嘛,还会算数。”邵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在邵北心里,已经给狗胜安排好了适合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