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灵骸稻田,梦稻如海,一浪推着一浪,每一粒晶米都在低语,唤着同一个名字——张宇。
他跪在黑土中央,双膝陷进虚无与执念交织的泥泞里。
面前三物静置:母亲那双补了十七次的布鞋,鞋底裂口处的针脚歪斜却坚韧,像她一生扛过的风雨;父亲那顶被雨水泡烂的草帽,帽檐下压着半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一家人笑得笨拙而真实;还有疯道人留下的破旧灰袍,袖口沾着干涸的泥,曾裹着他醉卧山野,也曾为他挡过阴风鬼煞。
灵骸城主立于田埂,拄着那根从坟头拔出的断竹竿,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三亲不全,祭不成;亲不焚,命不逆。”
张宇指尖轻触鞋底,那一道熟悉的针脚,竟与心口守墓印龟裂的纹路完全重合。
仿佛命运早有预谋,从母亲一针一线缝补破洞的那一刻起,就已为今日埋下伏笔。
他闭上眼,喉头滚动,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娘,这次……我不接你回来了。”
“我给你找个替身。”
话落,三物腾空而起,缓缓飞向灵骸之心——那团悬浮在稻田正中的幽蓝光核,形如心脏,脉动如钟。
它是系统核心,也是他灵魂的倒影。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符线,瞬间没入光核。
刹那间,“血契”开启,古老的契约之力自血脉深处苏醒。
系统轰然震颤,机械音与远古吟诵交织回荡:
【检测到高阶血契启动……绑定亲缘信物三件……激活“归藏逆命”仪式……四力归一进程加载中——】
“轰!”
脚下的土地炸开裂痕,不是物理的崩裂,而是空间的重构。
灵骸稻田开始拔高、延展,山村的虚影自黑土中升起——那曾是他童年奔跑的校舍,此刻被点化为九层钟楼,铜铃无风自鸣,声波化作镇魂结界;村后水库翻涌成镜湖,湖面倒映的不是天光,而是无数游荡的亡魂;那辆他用来赶集的拖拉机,此刻化作镇狱巨像,铁皮扭曲成铠甲,履带化龙尾。
风在灵骸稻田上撕开一道口子,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命劫影立于虚空,身形由无数命运丝线交织而成,每一道都缠绕着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
他抬手,指尖轻捻,一道银紫色的雷光自九幽深处凝聚——命定之雷,专斩逆命之人,不伤肉身,直诛魂魄根本。
雷落如裁决。
目标不是张宇,而是那具静静悬浮的替命傀。
可就在电光劈下的刹那,张宇已如猛虎扑出,左臂鳞纹轰然炸裂,血肉翻卷间,恨印暴起如铁链缠骨,硬生生挡在了傀儡身前!
“轰——!”
雷光炸开,整片灵骸稻田剧烈震颤,梦稻成片倒伏,米粒化为灰烬飘散。
张宇跪倒在地,七窍渗血,五脏如焚,可双臂仍死死护住那具冰冷的傀儡。
“你疯了?”冤墨童尖叫,墨汁凝成的小手拽着他衣角,“她不是你娘!她连魂都没有!”
“有没有魂……我说了算。”张宇咬牙抬头,嘴角溢血,眼中却燃着不灭的火,“我娘缝过十七次鞋底,为我熬过三十九夜高烧,她教我第一句人话是‘吃饭了’……这些事,你们谁记得?啊?!”
他嘶吼着,将手中那双破旧布鞋狠狠按进替命傀的心口!
“咔——”
一声脆响,像是某种封印碎裂。
布鞋上的针脚骤然发烫,竟与他心口守墓印共鸣,一道血色纹路自傀儡胸口蔓延而上,贯穿双目。
替命傀,睁眼了。
空洞的眼眶里没有光,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缓缓抬手,指尖轻触张宇脸上伤口。
血,顺着她的指缝滑落,滴在黑土上,竟生出一朵苍白的梦稻花。
“……小墨。”她唇未动,声却起。
冤墨童浑身一僵,墨色身躯剧烈颤抖:“她……她叫我名字?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意识!”
命劫影脸色终于变了。
他手中纺锤一转,虚空裂开,命线童自虚影中浮现——那是个通体透明的孩童,怀抱无尽丝线,正在编织新的命轨:天定·归墟卷。
一旦织成,张宇将被抹去“逆命者”之格,沦为命运洪流中一粒尘埃,永世不得超脱。
“情执愈深,劫难愈重。”命劫影冷声宣判,“你以亲为器,是亵渎;以情为引,是妄念。天道无情,唯顺者昌。”
话音未落,灵骸城主忽然动了。
那根从坟头拔出的断竹竿,被他猛然插入地脉裂缝。
刹那间,整座灵骸城发出龙吟般的共鸣!
点化校舍九层钟楼轰然飞起,铜铃震颤,化作九重符盾横亘天穹;镜湖怒涌,九条水龙冲天而起,绞杀雷光残丝;村口那群废弃自行车群如蜂群暴起,链条为刃,轮毂化镖,撞断数根命运丝线!
“老东西!”命劫影怒喝,“你不过一缕残念所化,也敢逆天而行?”
灵骸城主不语,只将竹竿递向张宇,目光如山。
张宇接过,指尖触到那一寸粗糙竹节,忽觉心口一烫——梦蜕之力自灵骸深处苏醒,与血脉中的守墓印缓缓交融。
他抱起替命傀,一步步走向地脉最深的裂缝。
那里,黑雾翻涌,似有万鬼低泣,又似母亲昔日灶台边的轻声哼唱。
“娘……”他低语,声音沙哑如刀刮石,“这次换我,护你安眠。”
身后,冤墨童望着那双空洞却温柔的眼,忽然哽咽:“她刚才……叫我‘小墨’了……她怎么……会知道……”
风止,稻静。
灵骸地脉裂缝前,替命傀静立如碑。
张宇盘坐于前,以竹竿为针,以恨印之血为线,一针一针将自身阳寿缝入母亲布鞋。
每缝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