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昏迷,如坠深渊。
张宇睁眼时,天光惨白,茅草屋顶漏下几缕灰蒙蒙的晨雾。
他躺在老屋的土炕上,身下垫着母亲亲手缝的粗布被褥,鼻尖还残留着艾草与柴火熏过的味道。
可那一声嘶哑低语,却像铁钉般钉进他的颅骨——
“快跑……他们已在天师府布下‘替身印’!”
他猛地坐起,喉头一甜,咳出一口黑血。
血珠落地,竟“嗤”地冒起青烟,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
“叔?”他颤抖着开口,不是对着空气,而是直视脑海深处那道残魂栖居的黑暗角落。
片刻死寂。
紧接着,那声音再度响起,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裂缝中挤出来的回音:“幽冥道……复制三清印……用七庙祭品……激活……真印将灭。”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上。
张宇瞳孔骤缩。
三清印台,是道门正统的至高信物,掌控万脉源流,镇压阴阳轮转。
若被伪造替代,整个道门法统将彻底崩塌,而真正的印信一旦湮灭,封印千年的“门”便会彻底开启——万鬼出渊,人间成墟。
“谁是他们?”他咬牙追问。
“天师府……已沦陷……替身印一成,血脉认证即被篡改……你……不再是守墓人。”残魂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子时之前……必须把命火送入真印……否则……伪印吞噬真印,万鬼开阴……再无回头路。”
张宇浑身发冷。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权力争夺,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了百年的阴谋。
幽冥道早就在等这一天——等守墓人血脉衰微,等三清印孤立无援,等真正的传承者还在山村背书包上学。
“路线呢?怎么走?”他急问。
“七镇……影契守将……每一镇都签了血契……他们会杀你……”残魂顿了顿,似在积蓄最后力气,“但……你娘留下的红线图……能破局。”
张宇心头一震。
他翻身下炕,冲进里屋,在床板夹层中摸出一块泛黄的布帛。
那是母亲临终前缝在他衣领里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绣着红线,看似杂乱,实则暗合星斗轨迹。
他曾以为只是母亲的牵挂之物,如今才懂——这是《张氏守谱录》残卷之一,真正的“命火引路图”。
他取出纸笔,试图对照记忆重绘路线。
这时,小禾走了进来。
她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接过笔,一字一句地记下张昭阳断续的情报。
每写一个字,她的眼神就黯淡一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生命里被强行剥离。
“哥……我忘了……我五岁那年,你带我去摘野莓的事了……”她忽然低声说,笔尖一顿。
张宇猛地抬头:“什么?”
“还有……咱家那只花猫……叫什么来着?”她用力揉着太阳穴,声音开始发颤,“我……我想不起来了……”
张宇心如刀绞。
“别写了!”他一把夺过纸笔。
“可我们必须知道!”小禾却固执地抢回来,眼眶通红,“你说过,真相不该由一个人扛!我虽然帮不了你打架,但我能记住!哪怕全忘了也没关系,只要你还记得我就行!”
张宇怔住。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布帛一角,红线在光下泛出暗金光泽。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不能再犹豫了。
他启动【守墓人之瞳】。
双目剧痛,如同有烙铁在眼球上滚动。
下一瞬,视野骤变——天地之间,无数金色裂痕浮现,如蛛网般缠绕虚空。
那是封印的伤痕,是“门”即将撕裂的预兆。
他望向龙虎山方向。
只见天师府上空,赫然悬浮着两座印台!
一座金光万丈,古朴厚重,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正统气息——那是真正的三清印。
而另一座,则通体漆黑,边缘扭曲如蠕动的触手,黑气缭绕,隐约可见无数冤魂在印底哀嚎——伪印已成,只待激活!
【检测到印信争夺战,可选择——
【夺印】:正面夺取,风险极高,成功率12%
【焚印】:摧毁双印,断绝传承,万法归寂
【换印】:以命火为引,在子时前完成真印转移,生路唯一】
系统提示冰冷落下。
阿黄不知何时蹲在门槛上,毛发炸起,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
它没有看张宇,而是死死盯着“换印”二字,缓缓点了下头。
生路……唯有换印。
张宇摊开红线图,结合张昭阳残存的记忆,终于画出一条蜿蜒路线:从山村出发,穿越七镇——青石镇、鬼渡口、槐阴集、白骨坡、哭泉村、断魂岭、归墟驿。
每一镇,都有一位“影契守将”,以血祭立誓效忠伪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杀守墓人传人。
而今晚,子时一到,伪印将彻底吞噬真印。
他握紧断厄刃,刀身微颤,青焰隐现。
“还来得及。”他喃喃。
可就在这时,小禾忽然身子一软,笔掉落,整个人缓缓滑倒在地。
“小禾!”张宇冲过去扶她。
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但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梦中与谁对话。
张宇盯着她,心一点点沉下去。
风停了,屋内寂静无声。
唯有小禾眼角,一滴泪无声滑落。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张小禾躺在土炕上,呼吸微弱,唇色苍白如纸。
她双眼紧闭,睫毛却剧烈颤抖,仿佛正被无形之力拖入深渊。
突然,她猛地抽搐一下,喉咙里溢出沙哑的低语:“……火不够……印要塌了……”
张宇跪在床前,双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指节发白。
他能感觉到妹妹体内有一股阴寒之力在游走——那是张昭阳残魂与“门后低语”交织的意志,正借她之口传递最后的真相。
“叔……”小禾眼角滚落一滴泪,声音轻得像风,“你说……当年暴雨夜,娘跪在祠堂外求你救我哥……可你被禁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影火’缠身……三天后……烧成了灰……”
张宇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母亲死于山洪?
不——原来她是为护他而死!
那一夜,她以凡人之躯对抗幽冥道埋下的“影火咒”,只为替年幼的他争取一线生机。
而张昭阳,这位从未谋面的叔父,竟因家族禁令无法出手,只能听着亲姐魂散于风雨之中。
“这次……”小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他说……不想再输了!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把命火送到真印之下!”
话音未落,她猛地坐起,双目睁开——瞳孔竟是诡异的银白色,流转着星河般的纹路。
她一把抓过靠墙的守印杖——那是张宇从疯癫道士遗物中得来的古铜杖,刻满失传的封印符文。
她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杖身上疯狂刻画。
一道道扭曲却蕴含法则之力的符文浮现,竟是她以阴眼所见的“门后真相”!
每一笔都像是在撕裂灵魂,她的长发寸寸变白,一缕、两缕……直至半边如雪。
“住手!”张宇怒吼,扑上去想夺杖。
可小禾反手一推,竟将他震退三步。
她眼神清明却决绝:“哥,你看路太疼……让我替你看见!”
刹那间,守印杖嗡鸣震颤,仿佛苏醒的远古凶兽。
张宇双膝跪地,心如刀割。
可若不这么做,她将以凡人之躯承载残魂意志,最终神魂俱灭。
“好……”他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精血,点燃眉心守墓人之瞳,“我答应你。但你要活着——哪怕忘了全世界,也必须记得回家的路!”
他掌心贴上小禾后背,运转秘法。
“心火燃契,血引同命——燃!”
一道赤金色火焰自他胸膛窜出,顺着经脉涌入小禾体内。
她浑身剧颤,仰头发出无声嘶喊,银瞳中倒映出万千星辰崩塌之景。
而张宇如遭雷击,七窍渗血,却始终不曾松手。
契约,成。
风骤起,茅屋摇晃。
阿黄低吼一声,跃至门口,獠牙毕露,死死盯着北方——那里,龙虎山方向,十三声钟响破空而来,每一声都震得大地微颤。
伪印台缓缓压下,如同巨兽吞天。
系统提示在张宇脑中炸响:
【终极任务倒计时:48时辰】
【目标:完成真印转移】
【失败后果:万鬼开阴,轮回逆转】
他缓缓站起,抱起昏睡的小禾,轻轻放在炕上,替她盖好被子。
她半边白发垂落枕畔,像雪落在旧梦里。
张宇转身,取下墙上的断厄刃,刀锋轻抚妹妹额头:“等我回来。”
他走出老屋,立于村口。
阿黄蹲伏在前,周身浮起淡金色护魂光晕;身后,黑甲鬼将残魂凝聚出半透明断刀,阴风卷地,杀意冲霄。
远处,全村灶火竟在同一刻无风自燃。
一盏、十盏、百盏……炊烟袅袅升腾,火光点点如星河倒映人间。
那是村民无声的送行,是凡人对守墓人最后的信仰。
张宇仰头,望向被伪印黑气笼罩的苍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以前,他们说我只是钥匙。”
他握紧断厄刃,青焰暴涨,“可这次——我不是开门的钥匙,我是修锁的匠人。”
风猎猎,吹动他染血的衣角。
身后,张昭阳残魂最后一丝气息飘散在识海深处,虚弱低语——
“七镇……守将皆已叛……你若破不了第一镇的‘血契锁魂阵’……连门都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