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魏家所在的安静街道,陆离信步走入清水县更显繁华的街区。
时值“十一”,节日的氛围依旧浓郁。街道两旁张灯结彩,许多店铺门口还挂着国旗,人流明显比平日多了不少,多是拖家带口,趁着长假享受的闲暇。
孩子们举着糖葫芦或发光的气球嬉笑跑过,年轻的情侣挽着手臂闲逛,空气中有各种小吃的香气和热闹的人声。
陆离漫步在熙攘的人群中,一身古朴道袍,撑着黑伞,在这人群中,本该显得格格不入。
但惑心鬼气悄然流转,扭曲了周围行人对他存在的感知,让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特异,只当他是个寻常的路人,或许是个角色扮演爱好者,并未投以过多惊异的目光。
他在一个卖糖画的老艺人摊前驻足,看着晶莹的糖浆在铁板上飞快地勾勒出龙、凤、小兔子的形状;
他在街边买了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咬破那层脆甜的糖壳,品尝着里面微酸的山楂,丝丝甜味让他眯起了眼;
他甚至站在一群围观街头歌手的人群外围,听完了整首关于“祖国”的歌曲。
他就这样在县城的喧嚣中徜徉,直到午夜降临,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店铺也陆续打烊,喧嚣退去,只剩下路灯孤零零地照亮着空旷的街道。
尽兴之后,陆离感到一种难得的松弛,也觉得这番“游历”算是没白来。
他不再停留,决定继续赶路。
下一个目的地,他选择了落霞市。
完成对柳鉴知的承诺,去孤儿院向那位“李忆香”老师道别,是当下该做之事。
清水县与落霞市相距不算太远,正合适。
他不再刻意收敛气息,开始引导道袍上的补丁,缓缓吸纳着子夜时分天地间弥漫的纯净阴气,补充着鬼气。
行走在愈发寂静的街道上,他的灰色眼眸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所能见到的世界与常人截然不同。
在一些住户的门前、巷子的角落,他看到一团团模糊、扭曲、不成形体的灰黑色阴气盘旋着。
它们是无意识的阴气鬼物,本能地渴望生灵的阳气,却又畏惧着门上贴着的鲜艳春联、或是那虽无形无质却自有威严的门神气息,只敢在门外游巡,不敢越雷池半步。
对此,陆离早已见怪不怪。
这些都是阴气与微弱残念结合,形成的低级阴秽之物。
他心念微动,几缕漆黑如墨的鬼发自他袖中探出,悄无声息地射向那些阴气团。
“噗…噗…”
轻响声中,阴气团接二连三地被鬼发刺穿搅散,化作更精纯的能量,被鬼发吸收,反哺自身。
这些阴气团,若放任不管,白天阳光炽烈时大多会自行消散。
但若在夜晚沾染到阳气弱、时运低的人身上,虽不致命,却会令人噩梦缠身,精神萎靡,睡眠极差。
长此以往,病气便容易趁虚而入,小病拖成大病,这便是民间常说的“撞煞”。
更重要的是,这种阴气汇聚,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更容易吸引来一些更麻烦、更具恶意的“鬼神”注意,那才是真正的祸事。
以前他在天桥下摆摊,遇到这种情况,往往还需要耗费心神,甚至以指尖纯阳血为引,才能驱散。
如今有了这随心所欲的鬼发,倒是方便快捷了许多。
‘我所过处,诸邪辟易?’他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
陆离一边清理,一边观察。
这条街,乃至这清水县,夜晚滋生的阴气似乎比寻常城镇要稍多一些。
“看来这县城的地脉或格局,不太聚阳啊……”他心中暗忖:“而且,这里没有‘阴神’坐镇梳理吗?”
他抬头望天,半轮明月高悬,清辉冷冷。
算算日子,“十一”已过,距离人月两圆的中秋佳节,似乎也不远了。
将眼前这条街道上零星的阴气团清理干净后,陆离不再步行。
他袖袍一拂,丢出了自己的代步工具【朱字纸车】
素白鬼气翻涌间,一匹由无数白纸拼合而成的森然纸牛凭空出现,四蹄踏地,狰狞惨白,无声无息。
陆离翻身骑上牛背,纸牛迈开步子,步履沉稳,速度却丝毫不慢。
他拿出手机,连接上那个电量充沛的充电宝,调出导航地图,确定了落霞市的方向。
纸牛踏着朦胧的月色,载着陆离,离开了灯火渐稀的清水县,转入更为僻静的郊野道路。
远离了城镇的人烟阳气,荒野间的天然阴气浓郁了许多。
对于寻常人而言,或许会觉得阴气森森,但对陆离而言,却是如鱼得水,道袍吸纳阴气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他正闭目凝神,一边赶路,一边让阴气在体内流转,转变成可以让自己使用的温养鬼气。
忽然,纸牛的步伐一顿。
前方的道路依旧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但周遭的景象却是诡异的停止了,夜虫的鸣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死寂。
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缠绕上来,阻碍前行,更有一股迷惑心神的力量悄然渗透,企图让人产生错觉,偏离道路,甚至坠入旁边的沟壑中受伤。
鬼打墙?还是什么不开眼的东西?
陆离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是抬了抬眼皮,在黑暗中淡漠地扫了一眼不远处一棵枯死的槐树。
他身上那层惑心鬼气自然流转,将这微不足道的精神干扰隔绝在外。
那试图缠绕纸牛的束缚之力,在触及伞面弥漫的煞气时,更是瞬间消融。
“嗯?” 一声带着惊疑的声响从树里传来。
显然,那设下障碍的东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这次遇上的,根本不是它往常那些被它迷惑了心智,开车摔倒在路旁之后骨折受伤,能让它能饱食一顿血气、阳气的普通人!
下一瞬,陆离就感知到了,一团由阴气和鬼气凝结而成的扭曲人形物,仓皇地从一株槐树的影子中窜出,想要融入更深的黑暗逃遁。
它身上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污秽与怨念,显然已靠着类似的手段积累了些许害人的“业力”。
陆离甚至懒得做出多余的动作。
他手中那柄一直撑着的睚眦朱煞伞,伞面上那断臂的睚眦相活了过来,猩红的双目亮起,一股凶戾的煞气牢牢锁定住那逃窜的阴影。
“吼!!”
那睚眦虚影张开巨口,产生一股无可抗拒的吞噬之力。
那阴影人形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倒卷而回,瞬间没入了睚眦张开的口中。
伞面上红光一闪,那睚眦相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随即恢复平静。
陆离至始至终头都没完全抬起,只是拍了拍纸牛的脖颈。
“什么路祟野魈,也敢拦路。”他低声自语了一句,语气里连一丝波澜都欠奉,便重新闭上双眼,继续他的行程。
纸牛再次迈步,路过那棵枯死的槐树的时候,树从上往下,无声无息的变成漫天纸屑,被风吹散,再无一丝痕迹。
周围的虫鸣风响恢复如常,道路畅通无阻。
接下来的路途再无波折。
当早晨的第一缕光出现时,陆离已然来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边缘。
路边的指示牌上,清晰地写着三个字——【落霞市】。
他在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收起纸牛,撑着伞,望着眼前在晨雾中的高楼轮廓。
天亮了,他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