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刚下车,眼神便是一阵迷茫,一阵哀怨婉转的唢呐声在他们四周幽幽响起。
周围的景象在惑心鬼气与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中悄然扭曲。
他们并未察觉异常,只觉得下了车便走上了一条熟悉的山路,仿佛本该如此。
他们摘下了帽子,露出两张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脸,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散不去的阴鸷气,彼此用外号称呼着:
“猴七,这地儿风水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底下肥不肥。”
“鼠六,赶紧的,摸完这趟,咱也能歇一阵了。”
他们卸下鼓鼓囊囊的背包,在里面翻找着工具——小巧锋利的洛阳铲、折叠的工兵铲、强光手电、以及一些密封袋。
二人熟练地找到一个隐蔽的土坡,开始打洞。
泥土纷飞,很快便挖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盗洞。
两人依次潜入。
墓穴内阴暗潮湿,尘土和腐朽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们用手电照射可能存在的古董,手脚粗鲁的上下其手。
他们路过的地方,全是散落的骸骨,陪葬的陶罐大多已经被他们打破。
二人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为了寻找可能藏在腐朽棺木或尸骨口中的陪葬玉石、金牙,就粗暴地将一具具骸骨踢散掰碎,毫无敬畏之心。
“猴七,你那边有货吗?”
“屁!都是穷鬼!连个像样的铜钱都没有!”
“主墓室看看!”
他们来到主墓室,棺椁早已腐朽,一具相对完整的尸骨躺在那里。
鼠六眼尖,看到尸骨指骨上套着一个黯淡的金属戒指,上前就去掰扯,直接将指骨掰断。
猴七则用匕首撬开尸骨的颌骨,检查是否有含口钱或玉蝉。
“*的,也是穷酸!”猴七啐了一口。
鼠六却相对谨慎些,他从脖子上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颜色惨白温润如玉石般的挂坠,握在手中仔细感受了一下,松了口气:
“还好,这‘避邪玉’没发热,说明这里干净,没那些脏东西。”
猴七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道:“花道长给的这玩意是真管用!要不是它,咱哥俩早不知道栽哪个墓里,被那些脏东西缠上了。”
就在这时,两人眼神同时一滞,动作僵住。
鼠六鼻翼微动,闻到的桃花香浓郁了一些。
他恍惚地转过头,看到墓室角落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旧青灰道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灰色的眼眸异常清晰,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在鼠六的“认知”里,这赫然就是赐予他们“避邪玉”的花道长!
鼠六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拿着那“玉石”邀功般地说道:“花道长!您瞧,您给的这个宝贝真好用啊!
我们下了这么多趟活儿,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一靠近,这玉就发热,冒点红气儿,它们就没了!我们哥俩一点事没有!”
他似乎很想在“花道长”面前表现,主动介绍起来:“就是每次用完,这身子骨就跟被抽了血似的,发虚,没力气。
不过您教的方法管用,我们找个活物,生吃点心肝什么的,很快就补回来了!嘿嘿……”
陆离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那块所谓的“避邪玉”上。
在他的视野里,那根本不是什么玉石,而是一个被打磨得光滑的婴儿头骨!
上面缠绕着无数痛苦哀嚎的婴灵煞气,它们憎恨这一切,想杀掉所有活着的生灵。
那所谓的“发热冒红气”,分明是吞噬墓地里的鬼气、阴气来壮大自身‘煞气’的过程!
而使用者感到“缺血”、“发虚”,正是自身精血阳气被这邪物汲取的征兆!
所谓的“生吃内脏补回来”,不过是饮鸩止渴。
血能补回来,命可不行。
鼠六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哦,道长您这是来收回这宝贝的吧?我们算算……这趟正好是第九十九个‘坑’了!”
他有些不舍,但还是恭敬地将那婴灵头骨递了过来。
陆离面无表情地接过。
一张苍白的纸屑凭空出现,将这“玉石”层层包裹,隔绝了它的气息,然后被陆离放入口袋。
旁边的猴七见状,连忙凑上来,涎着脸问:“花道长,这宝贝您收走了……能不能再赏我们兄弟点别的?能避邪就成!”
陆离平静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两张薄如蝉翼的素白纸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们的胸膛。
两人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只觉得这道长手段越发神鬼莫测,啧啧称奇。
鼠六小心翼翼地问:“花道长,这……这新宝贝,能保佑我们兄弟多久啊?”
陆离心中漠然,随手点开手机里的随机数生成器,瞥了一眼,淡淡道:“大概,三年吧。”
说完,连陆离自己都略微惊讶。
他本以为这二人业障深重,身上背负的墓主怨气不少,白素衣的“痛苦刑罚”生效会更快。
三年?看来他们虽然盗墓损阴德,但确实未曾直接害过活人性命,而且长期使用那邪物,自身也遭受了反噬和痛苦,某种程度上抵消了一些业力?
猴七鼠六却大喜过望,连连鞠躬感谢:“谢谢花道长!谢谢道长!”
陆离脸上露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不客气,我还给你们找了份……不愁吃穿的工作。”
“是什么好活计?”两人眼睛一亮。
“你们很快就知道了。”陆离语气平淡。
他摇了摇头,刚想掏出手机直接报警,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幕吸引。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正费力地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头发稀疏的小女孩。
女孩蔫蔫地看着街上的车流,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一丝病弱的疲惫。
那妇女手里紧紧拿着几张纸,最上面一张是医院的诊断书,隐约可见“……恶性肿瘤”等字样,下面露出的是一叠厚厚的缴费单。
陆离沉默了一下,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两个仍沉浸在幻境中的盗墓贼,问道:“你们有通缉赏金吗?”
两人眼神迷茫,如实回答:
“我……好像有三万……”、“我……有两万……”
陆离点了点头。
下一刻,不远处那位推着轮椅的母亲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福至心灵,又或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
她停下脚步,有些颤抖地掏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您好……我、我要报警……在落霞汽车站往东大概五百米的路边,我发现了两个人,很像……很像通缉令上的逃犯……
对对对!一个叫侯奇,一个叫舒柳……”
而猴七和鼠六,依旧呆愣地站在原地,在原地无意识地转着圈,对即将到来的“工作”一无所知。
陆离不再停留,撑着伞,与那对母女擦肩而过。
一缕常人不可见的金色鸿运,自他指尖逸出,轻柔地融入了轮椅上那小女孩的体内。
他脚步未停,轻声自语:“祝你……手术好运。”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陶依的电话,语气恢复了平静:“我到落霞市车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