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一听就知道,姜颐急着把自己召进宫来,根本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给那日在上林苑受伤的顾持远一个合适的妻子,给整个顾家一个交代,故愤而站起了身,冷声道:“我进宫就是为了查案之事的,若你们要商议与顾家的婚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夫人被当众拂了面子,难掩愤怒,斥责道:“你简直胡闹!对待长辈,对待太后,半点尊敬也无,若非你是姜家人,有哪户人家能容得了你如此行事?我今日大可告诉你,你若应下这门婚事安生嫁过去,查案一事自然好商量,你若不应,再想过问霍家的案情,那是门儿也没有。”
姜颂无心与沈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皮,转头上望一直没有出声,只默默看着的姜颐,开口问道:“二姐呢?也是这个意思吗?”
姜颐深知这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的手段,故并不与沈夫人一般疾言厉色,只是轻叹了一声,柔声细语安抚姜颂道:“母亲说话是急了些,可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若能两全,你又何必赌这一口气呢?”
姜颂听得姜颐的回答,心中已然明了,她的二姐再怎么言语温和,心地良善,都与沈夫人,姜颖是至亲血脉,同心同德,她与她们的所求,并无不同。
若要她们满意,便要服从她们的婚嫁安排,像个傀儡一样嫁到顾家去。
就像大姐说的,只有受委屈的人一直隐忍不发,大家才是十足和睦,一旦这人不愿继续忍让,那便是举家不和的罪人。
这个罪人,先前是大姐,如今轮到了她。
姜颂顿觉无比失望,冷笑道:“二姐,你分明知道,我有多么在意霍家血案的真相,那是十几条人命啊,可你仍然以此,作为逼我成婚的要挟,这会儿又说什么,是为了我着想,不觉得虚伪吗?”
姜颐被姜颂问得一怔,人们素来赞她仁善,仿佛只有自己的姐妹质疑过她虚伪。
姜颐不答,只是看着姜颂,远不似沈夫人暴怒,礼数家教骂了个遍,若不是姜颐开口制止,只怕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的。
可姜颂对沈夫人的叫骂无动于衷,一双眼睛始终,只是定定望着姜颐,瞳中情绪,似是愤怒,又似哀伤。
实则姜颂对沈夫人也好,姜颖也罢,甚至包括她的父亲姜相,都已不抱任何希望,甚至连亲近的意图也已荡然无存。
可姜颐不同,姜颐一向觉得她算是个良善公正的好姐姐,可今日之事,似乎叫她对她这位好姐姐,有了新的认知。
“我的确很在乎霍家血案的真相,可我拒绝用我的自由来交换。我会自己追查下去,不劳烦各位了,告辞。”
姜颂没有反驳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拂袖而去,在姜颐的迷惑与沈夫人的愤怒之中,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皇宫。
姜颂不肯的事,是谁都无法强迫的,这一点便是连向来与姜颂针锋相对的沈夫人也清楚得很,故而在姜颂明确拒绝之后,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将目标放在了凌娇身上,哄着要认她做姜家的义女,做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这是凌娇梦寐以求的事,自然满口答应下与顾持远的婚事来。
而姜颖此时也顾不上与凌娇的金兰情谊,只管笑着哄她道:“顾持远虽则伤了腿脚,到底是伯爵公子,你跟了他,就是未来的伯爵夫人,比嫁给易通那个八品小官强之百倍,往后处处能压他一头,岂不痛快?”
凌娇不能不动心,毕竟她先前抓着易通不放,除却十几年的情谊难以割舍之外,也有对官家夫人这个身份觊觎已久的缘故,一想到往后自己也是姜家的女儿,也是能与姜颖平起平坐的勋爵夫人,便顾不上顾持远是个再也不能站立的残废与他先前待她的冷淡了。
就这样,姜家为凌娇备下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急匆匆得,叫她嫁到了顾家去。
凌娇喜不自胜,还得意洋洋,特地邀请了易通与姜颂前来婚宴,好叫他们瞧瞧自己今日风光。
可彼时这两人都在为霍家血案而苦恼痛楚,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场大婚,自然也就都没有前往,倒叫凌娇好生失落。
大婚不久,姜颐便对顾家大行恩赏,而后将其举家迁回了原籍鹤州。
鹤州位于大梁与西夜边境,与赢州一般,是大梁的门户,只是比起赢州,鹤州距离上京更近,更兼是两国反复争夺的重镇,故而经年有重兵把守,便是城中百姓也都处于严密监视之下,将顾家迁回鹤州,算是十足的明升暗贬,足见姜颐也是想以这门婚事了结了此事,并不想与顾家当真攀上什么亲。
不结顾家这门亲,对如日中天的姜家自然无甚影响,可对凌娇来说却是彻底失去了依靠,一切只能靠自己打拼。
成婚当日,凌娇便被告知,这顾持远有一位两小无猜的表妹,名唤苗春令。
而这位苗姑娘也是出身鹤州大族,是前刺史之女,只可惜父母皆死于战事之中,自此便借居顾家,与顾持远有青梅竹马之谊。
同凌娇与易通一般,顾持远与苗春令之情本也是水到渠成,若无三年前的那场大战,许也早成了羡煞旁人的一对。
可偏是那场大战,鹤州被西夜攻占,顾家举家慌张逃亡之际竟落下了苗春令,致使其流落贼寇所占的鹤州城中。
离奇的是,苗春令失踪多日,竟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顾家人身边,众人皆不信她一介弱女子能从穷凶极恶的贼人手中逃脱,对其百般试探检查,终于在其肩上发现了一朵狼花印记。
狼花是西夜独有,只有西夜抓住的奴隶或俘虏,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一朵狼花印记,证明其从属西夜。
昔年两军交战,被俘的男女身上多印有狼花,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因而此花在大梁人眼中,就意为失节之花。
故即便苗春令反复申述自己为人所救,仍是清白之身,也不为任何人所取信,反而遭受了无数的白眼与唾弃,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下,苗春令不堪其辱,就这样疯了,常日里疯言疯语,哭闹不休。顾家人只得将其关在后园之中,不准她再见外人。
可到了顾持远大婚这日,府中人多忙着操办婚事,对苗春令的看管也随之懈怠,竟叫她私自跑了出来,奔到洞房之中,对着顾持远与凌娇哭诉陈情,直把二人唬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