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混杂着霉烂、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液体,涌入林尘的口鼻,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呛醒。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汹涌而来,尤其是后背和双臂,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他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某种类似通风口的缝隙透下,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低矮、狭窄、堆满杂物的破旧空间。
他躺在一堆散发着异味、勉强可称为“铺垫”的干草上。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刺痛,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空虚感。识海中,那缕刀魂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刀依旧死寂。唯一的好消息是,怀中那颗雷翼妖虎的蛋,传来微弱的生命波动,似乎并未在之前的颠簸中受损。
“醒了?”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林尘心中一凛,强忍剧痛,猛地扭头望去。只见角落的阴影里,蹲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巴干瘪的皮肤和几缕灰白的头发。正是之前在他冲入黑市时,感受到的那道气息的主人。
“是你……救了我?”林尘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警惕。在黑市这种地方,善意往往比恶意更可怕。
“救?”斗篷人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类似咳嗽又像冷笑的声音,“谈不上。只是按规矩办事。黑市入口百丈内,禁止动武。那赵家的老狗坏了规矩,我出手,是维护黑市的秩序,不是救你。”
林尘沉默。他明白,自己是被当成了维护规则的“道具”。但无论如何,对方间接救了他一命。
“这是哪里?”
“ ‘腐烂巢穴’ 的下层,一个临时落脚点。安全,暂时。”斗篷人言简意赅,“你伤得很重,赵家的‘蚀骨指力’不是那么好挨的。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林尘尝试运转功法,丹田内真气稀薄,经脉滞涩,伤势比预想的更重。没有丹药和安全的疗伤环境,靠自己恢复,恐怕需要数月,而且随时可能被赵家眼线发现。
“我需要疗伤的资源,还有……尽快恢复实力的方法。”林尘直接说道,在这种地方,拐弯抹角毫无意义。
斗篷人抬起头,兜帽下两点幽光扫过林尘:“黑市有黑市的规矩。想要什么,都得用命去换。最快的办法,就是‘血斗场’。”
“血斗场?”林尘眉头微皱。
“生死不论,胜者通吃。赢一场,就有灵石、丹药,甚至功法。输了,连尸体都归胜者处理。”斗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看你的样子,也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那里,适合你。”
林尘心中一动。血斗场,无疑是危险至极的地方,但也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资源、并在极限压力下磨砺自身、消化秘境所得的地方。风险与机遇并存。
“怎么去?”
斗篷人扔过来一个粗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图案和数字“七”。“拿着这个,去‘恶鬼门’。报上‘尸狗’的名号。记住,进去之后,生死各安天命。别死了,脏了老子的地方。”说完,他身影如同融化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林尘握紧木牌,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没有选择。疗伤、变强、然后……报仇!血斗场,就是他接下来的地狱,也是他的炼狱!
休息了半日,勉强压下伤势,林尘换上了一身从杂物堆里找到的、带着血污的陈旧皮甲,用破布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沉静的眼睛。他按照“尸狗”模糊的指示,在迷宫般、散发着恶臭的黑市巷道中穿行,最终找到了那扇隐藏在巨大骸骨堆后的、被称为“恶鬼门”的入口。门前站着两个气息彪悍、眼神凶戾的守卫,检查了木牌后,扔给他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面具。
“新人?规矩懂吗?上场签生死状,赢了拿钱,输了喂狗。代号?”
“修罗。”林尘吐出两个字,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冰冷。修罗,浴血而生,以杀止杀!
踏入“恶鬼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震耳欲聋的喧嚣声、疯狂的呐喊声、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汗臭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入地下的环形空间,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由黑色巨石垒成的巨大擂台,四周是层层升高的、拥挤不堪的看台。昏暗的光线下,无数张扭曲、狂热、充满贪婪和暴戾的面孔在呐喊、嘶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的、野蛮的杀戮欲望。
林尘被带到一个狭小、肮脏的休息区,里面已经有不少等待上场的“斗士”。有的肌肉虬结,煞气腾腾;有的眼神阴鸷,如同毒蛇;还有的则和他一样,沉默寡言,身上带着伤,眼中只有麻木和冰冷。没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很快,轮到“修罗”上场。他的对手,是一个身高九尺、浑身布满疤痕、使一柄车轮巨斧的壮汉,代号“屠夫”,修为在武士四重左右,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上台就引来一片欢呼。
“小子,细皮嫩肉的,乖乖让爷爷劈成两半,给你个痛快!”屠夫舔着嘴唇,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林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具下的眼神,如同万年寒冰。裁判一声令下,战斗开始!
屠夫狂吼一声,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当头劈下!力量狂暴,足以开山裂石!
若是全盛时期,林尘可以轻松避开。但现在,他伤势沉重,动作迟缓。他没有硬接,而是将残存的真气灌注双腿,雷影步施展到极致,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滑开,险之又险地避过斧刃,但凌厉的斧风依旧刮得他脸颊生疼。
“躲?看你躲到几时!”屠夫狞笑,巨斧狂舞,化作一片死亡风暴,将林尘笼罩。
林尘在狭小的擂台上辗转腾挪,每一次闪避都牵动伤势,额角渗出冷汗。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可能倾覆。看台上响起一片嘘声和叫骂,显然对“修罗”只守不攻的表现极为不满。
但林尘的心,却越来越冷静。他在观察,在适应,在感受这具重伤身体的状态,也在体会《九转破灭诀》在极限压力下的运转。破灭真气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在经脉中艰难流转,修复着细微的损伤。
终于,在屠夫一斧劈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林尘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武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直拳!拳头之上,淡金色的破灭真气高度凝聚,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破灭一切的惨烈意志!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向屠夫因发力而空门大开的腋下要害!
“砰!”
一声闷响!屠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感觉一股尖锐、霸道、带着强烈破坏性的力量,如同钻头般透体而入,瞬间撕裂了他的护体真气,震伤了他的内脏!
“哇!”他一口鲜血喷出,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
林尘得势不饶人,脚步一错,如影随形,又是一记手刀,快如闪电,斩向屠夫的咽喉!
屠夫亡魂大冒,拼命举起左臂格挡!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屠夫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左臂软软垂下。
林尘眼中寒光一闪,最后一记侧踢,狠狠踹在屠夫的心口!
“轰!”屠夫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全场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呐喊!“修罗!修罗!修罗!”
林尘站在擂台中央,微微喘息,面具下的脸色更加苍白。刚才短暂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伤势似乎又加重了。但他能感觉到,在生死一线的压迫下,体内真气的运转似乎顺畅了一丝,对破灭意境的感悟,也深刻了一分。
他弯腰,从裁判手中接过胜者的奖励——一小袋下品灵石和一瓶品质低劣的疗伤药。然后,默默走下擂台,回到那个阴暗的休息区,服下丹药,开始调息。周围的眼光,变得复杂,有忌惮,有贪婪,也有审视。
接下来的日子,林尘成了“血斗场”的常客。他每天都会参加至少一场死斗。对手越来越强,手段也越来越狠辣。有擅长用毒的黑巫师,有身法诡异的刺客,有力量惊人的体修……
每一场战斗,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多次重伤垂死,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身上添了无数新伤。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九转破灭诀》强大的恢复力,一次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他在战斗中,不再仅仅依靠本能和武技。他开始有意地将秘境中领悟的那丝“破云斩”的凌厉意境,融入最简单的拳脚之中。出手越来越简洁,越来越狠辣,直指要害。他开始尝试引导、控制体内那蛰伏的煞气,不是完全释放,而是将其一丝丝融入攻击,增加招式的破坏力和震慑力。他对雷影步的运用也越发纯熟,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如同鬼魅。
他的代号“修罗”,迅速在黑市底层打响。人们都知道,血斗场来了一个不要命的狠角色,带着鬼面具,沉默寡言,出手必见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资源在积累,伤势在丹药和生死搏杀的双重刺激下,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恢复着。修为在一次次极限压榨中,重新稳固在武士三重,并向着巅峰迈进。更重要的是,他的战斗风格发生了蜕变,少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冷酷与高效。煞气与刀意,在不断的杀戮中,开始出现一种危险的融合迹象。
他如同一块生铁,在血与火的死斗场中,被反复捶打、淬炼,悄然向着更坚韧、更锋利的形态蜕变。地狱无门,他闯了进来,并以此为熔炉,锻造着属于自己的——修罗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