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这座城市最华丽的外衣。
“深渊”会所，就是这件外衣上最隐秘、最昂贵的一颗钻石纽扣。
它没有招牌，没有地址，只有一张黑色的、烫金纹路的卡片，和一句需要通过特定渠道才能获得的口令。
马可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荧光绿兰博基尼，停在一个看似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入口。他对一个戴着白手套的侍者说了句什么，厚重的合金闸门才无声地升起，露出一条通往地心般的、灯光幽暗的坡道。
“欢迎来到我的乐园，姐姐。”马可熄了火，对着副驾的许童眨了眨眼，笑容灿烂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许童解开安全带，目光扫过停车场里那些限量版的超跑，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阎可妮早已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为她拉开车门。
“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浮夸。”许童走下车，今晚她穿了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丝质长裤套装，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只在耳垂上点缀了两颗小巧却光芒夺目的钻石。
整个人，像一把收在鞘里的、锋利的手术刀。
“浮夸是给外人看的。”马可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揽住她的腰。
许童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马可也不尴尬，笑着收回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这里的主人来说，这叫实力。”
电梯是全透明的观光梯，却不是向上，而是一路向下。
穿过厚厚的岩层，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体内部。穹顶高得望不到头，上面镶嵌着无数细碎的光纤，模拟出璀璨的星空。
下方，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一片种满了珍稀兰花的热带雨林。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和顶级雪茄混合着昂贵香水的味道。
这里没有夜店的喧嚣和狂热，只有一种极致奢靡下的、慵懒的宁静。
来往的，都是些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才能看到的面孔。他们衣冠楚楚，举止优雅，在低声交谈中，可能就决定了某家上市公司的命运。
“这里的老板是谁？”许童问。
“不知道。”马可摇头，“有人说是某个退隐的政界大佬，有人说是海外的神秘财团。反正，能拿到‘深渊’卡的人，非富即贵，而且绝对守口如瓶。”
他带着许童，穿过一条由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回廊，来到一个视野最好的半开放式卡座。
“我猜，姐姐你不会喜欢太吵的地方。”马可为她拉开椅子，像个殷勤的侍者。
许童坐下，目光却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像雷达一样，缓缓扫过全场。
她在寻找。
寻找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寻找那些，三年前，在她和董宇的公司里，分食过残羹剩饭的鬣狗。
“看上谁了？”马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里的寒意，“告诉弟弟，我帮你牵线。”
许童收回目光，端起侍者送上的香槟，轻轻晃了晃：“你觉得，董宇那种人，会有真正的朋友吗？”
马可嗤笑一声：“他？他只有攀附他的走狗，和被他利用的傻子。
朋友？太奢侈了。”
他说着，朝不远处一个正在和几个模特说笑的油头粉面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看到那个没？李伟。以前董宇公司的一个副总，跟屁虫一样的人物。听说当年董宇能那么快把公司做上市，这小子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脏活。后来公司一倒，他卷了笔钱跑路，现在自己开了个物流公司，混得人模狗样。”
许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李伟。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里一个满是尘埃的角落。
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公司资金链断裂，林建川猝死，董宇焦头烂额。就是这个李伟，提议用一批虚假的仓储单和物流合同，去骗取银行的过桥贷款。
当时，她极力反对，认为这是饮鸩止渴，是犯罪。
可董宇，采纳了李伟的建议。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公司法人，却被蒙在鼓里。直到最后东窗事发，所有的罪责，都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这个“自杀身亡”的法人头上。
许童握着酒杯的手，快要把酒杯给捏碎了。
“姐姐？”马可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许童放下酒杯，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疏离又迷人的微笑，“只是觉得，这个李伟，看起来很有趣。”
她站起身。
“可妮，在这里等我。”
她说完，径直朝着李伟的方向走去。
马可愣了一下，随即也跟了上去，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李伟正被几个身材火辣的模特簇拥着，吹嘘着自己刚到手的一笔大生意，满面红光。
“……我跟你们说，城南那块地，马氏集团都想分一杯羹，但我老李是谁？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
那些原本围着他叽叽喳喳的模特，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李伟不悦地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美得让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女人。
她的目光很淡，却像带着钩子，直直地看进他的心里。
“李总，好久不见。”
许童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李伟愣住了。
他搜刮着自己所有的记忆，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东西，却让他莫名地心慌。
“这位小姐……我们认识？”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潇洒的笑容。
“以前不认识。”许童走到他面前，那强大的气场，让李伟身边的模特们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以后，或许会认识。”
这时，马可走了过来，一把揽住李伟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老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Evelyn Lin，我姐姐。她刚从华尔街回来，准备在国内投资点项目，对你的物流公司，很感兴趣哦。”
Evelyn Lin！
华尔街！
马可的姐姐！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颗炸弹，在李伟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变成了谄媚，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林……林小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他搓着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您……您对我的小公司感兴趣，那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许童看着他这副嘴脸，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李总客气了。”她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红酒，递到他面前，“只是听闻李总三年前，曾用一套非常漂亮的资本运作，帮助‘初心’集团渡过难关，手段高明，令人佩服。”
“初心”两个字一出口，李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
“林小姐……您……您说笑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会不值一提？”许童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她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记得很清楚，那批假的仓储单，编号是从A0734开始的。为了做得逼真，你们还特意找了家快倒闭的印刷厂，用的都是三年前的老旧油墨。”
“最关键的那份合同，签名的日子，选得也很有纪念意义。”
“十一月二十三号。”
“董宇的生日，对吗？”
轰——！
李伟感觉自己的快昏倒，像是被雷劈了。
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殷红的酒液，像血一样，溅湿了他昂贵的裤脚。
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这些事……
这些事，是公司最核心的机密！
除了他，董宇，还有当时经手的几个心腹，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尤其是那个日期！那是他为了讨好董宇，特意选的日子！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许童的脸。
灯光下，那张脸美得不真实，可在那双眼睛的深处，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张脸。
一张温柔的、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属于他前老板娘的脸。
许……许童？
不！不可能！许童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你……你到底是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马可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童却笑了。
她退后一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那种优雅的、疏离的模样。
“李总，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关切地问，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
她歪着头，露出一副天真又无辜的表情。
“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初心’集团以前的老板娘，也叫……童童？”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说完，她不再看李伟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转身对马可说：“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哦……好。”马可回过神，深深地看了李伟一眼，然后跟上了许童的脚步。
整个卡座，只剩下李伟一个人，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那里。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虽然相貌不像许童，但型还蛮像的。
看她走远，李伟冷汗直流，自言自语的说句，可能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