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的瞬间，巨大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像一根钢针，扎进张海东的太阳穴。
他睁开眼。
舷窗外，是熟悉的，灰蒙蒙的天空。
这座他逃离了三年的城市，用一种，最不友善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回归。
他解开安全带，第一个站起身。
头等舱的空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张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张海东，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没有走普通通道。
一个，穿着机场地勤制服的男人，早已等在舱门口。
“张先生，这边请。”
男人，引着他，走向，一条，闲人免进的，内部员工通道。
走廊很长，灯光，惨白。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张海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无一人。
但他总觉得，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他身上的，高级羊绒衫，被，冷汗，浸得，有些发凉。
地勤男人，把他带到，一个，VIp停车场的，出口。
一辆，黑色的，奥迪A8，早已，等在那里。
车窗，降下。
驾驶座上，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年轻人，冲他，点了点头。
“张先生，上车吧。”
“你是谁的人？”张海东，警惕地问。
“魏老，让我来接您。”年轻人，言简意赅。
张海东的心，沉了一下。
他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
汇入，那，钢铁洪流般的，车河。
张海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
一切，都那么熟悉。
一切，又都那么，陌生。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海东？”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温柔的声音。
张海东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是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我回国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妻子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不是说，下周才……”
“临时，有点事。”张海东，打断了她，“你好好照顾女儿？”
“我们都好。”妻子说，“就是，女儿她，这几天问起你我该怎么说。问爸爸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张海东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陪你们。”
“嗯。”妻子，应了一声，“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我知道。”
挂断电话，张海东，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小丑。
钢丝的，一头，是，深不见底的，罪恶深渊。
另一头，是，他用谎言，维系的，家庭和幸福。
而现在，起风了。
“先去，哪儿？”开车的年轻人，突然问。
“回，观澜一品。”张海东，报出了一个，他已经三年没有回去过的地址。
那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家。
……
城郊，一处废弃的水泥厂。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李伟，被两个壮汉，从那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上，拖了下来。
他被带进了，一间空旷的厂房。
厂房的中央，只放着一把椅子。
周耀辉，就坐在那把椅子上。
他的身后，站着那个叫阿彪的，刀疤脸。
李伟被一脚踹在，膝盖窝。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周耀辉的面前。
“周……周老板……”李伟，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周耀辉，没有理他。
他只是，把玩着手里，那个血红色的U盘。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
李伟，茫然地，摇了摇头。
周耀辉，笑了笑。
他把U盘，扔给，身后的阿彪。
阿彪，拿出一个，便携式的，播放设备，插上U盘。
然后，把一副耳机，粗暴地塞进了李伟的耳朵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两千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陈婉婷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像魔音一样，灌入李伟的，耳膜。
李伟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不……不是的……周老板……你听我解释……”
他想去拔掉耳机。
却被阿彪，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录音还在继续。
当听到自己，那贪婪而愚蠢的声音时。
李伟，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录音放完了。
阿彪摘下耳机。
李伟，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了吗？”周耀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伟，磕头如捣蒜，“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周耀辉，冷笑，你这条，没脑子的狗，差点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我……我把，原始的录音笔，给你！”李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真的！还在我那！我藏起来了！”
“录音笔，我会派人去取。”周耀辉，站起身，“至于你……”
他，走到李伟面前，用，那双，昂贵的，手工皮鞋的鞋尖，挑起，李伟的下巴。
“……你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一个，用处。”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做好了，你，和你那份，原始录音，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做不好……”
周耀辉，没有说下去。
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伟，疯狂地点头。
“我做！我做！周老板，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很好。”
周耀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扔在李伟的脸上。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眼神呆滞的女人。
陈婉婷。
“我要你，再去一次圣安娜。”
“我要你，想办法让她永远，闭嘴。”
她已经疯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童派人盯的很紧。
周耀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毒辣的女人竟然会疯？
真的，真的，周总我没骗你....
你给去盯着，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好好的老板
滚
好好，我现在就去盯着。
……
Evelyn capital，顶层。
马可，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他是如何，让那个漂亮的小邮差，把那个“潘多拉的魔盒”，送到周耀辉面前的。
“姐姐，你是没看到！”
“周耀辉那张老脸，当时肯定，绿得像刚从韭菜地里，拔出来一样！”
“我猜，他现在肯定，在满世界找李伟那条，蠢狗！”
“然后杀人灭口！”
他，打了个响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出，狗咬狗的大戏即将上演！”
许童，正在看，一份最新的，财务报表。
她头也没抬。
“他不会杀李伟。”
“啊？”马可，愣住了，“为什么？留着过年啊？”
“因为，李伟现在对他来说还有用。”许童，翻过一页报表，“他需要，一条听话的疯狗，去帮他处理更麻烦的东西。”
“比如，陈婉婷。”
马可，张大了嘴巴。
“姐姐，你……你连这个都算到了？”
许童终于抬起头。
她看着马可，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
“这不是算计。”
“这是人性。”
“周耀辉，这种人永远不会，亲手去沾那些最肮脏的血。”
“他只会，把刀递给别人。”
阎可妮，走了进来。
“小姐，张海东已经，回到观澜一品的住所。”
“我们的‘礼物’，也已经通过，同城闪送寄出。”
“预计，十分钟后送达。”
“好。”许童点了点头。
“姐姐，我们送了什么，‘礼物’啊？”马可好奇地凑了过来，“炸弹？还是断手断脚？”
许童，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打开了电脑上，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她双击点开。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有些晃动。
像是在一个，昏暗的KtV包厢里偷拍的。
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正在，卖力地唱着一首，不着调的网络歌曲。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边，往女孩的嘴里灌着酒。
一边把一沓一沓的，钞票塞进女孩的衣领里。
那个男人，赫然就是张海东。
而那个，女孩……
马可，瞪大了眼睛。
那个女孩他认识。
是，城东一所，三流大学的学生。
前段时间因为，欠了一大笔校园贷跳楼了。
“这……”马可，太不可思议了。
视频里张海东把女孩拉进怀里，开始动手动脚。
女孩在徒劳地挣扎。
张海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许童关掉了视频。
“人，都有软肋。”
“张海东的软肋，是他那个引以为傲的女儿。”
“一个在悉尼大学，读法律和人权专业的，高材生。”
“你说如果，他女儿看到这段视频。看到她那，‘正直’、‘伟大’的父亲，是如何把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推向深渊的……”
“她会怎么样？”
马可说不出话来。
他打了个寒战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冲到头顶
“恶魔，就该用恶魔的方式来审判。”
许童，站起身。
“走吧。”
“去哪儿？”马可下意识地问。
“去看戏。”
……
观澜一品，17栋，顶层复式。
张海东坐在，那张他已经三年，没有坐过的沙发上。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的味道。
张母，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下碗面。”
“好。”张海东应了一声。
他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家。
墙上，挂着的是他和妻子的结婚照。
电视柜上，摆着女儿从小到大的照片。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但他却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入别人家里的小偷。
坐立不安。
“叮咚——”
门铃，响了。
张母从厨房里探出头。
“海东，你去开下门，可能，是我在网上买的，东西到了。”
张海东，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从猫眼里向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年轻人。
他打开门。
“您好，张海东先生，快递。”
外卖员，递过来一个，扁平的，文件袋。
张海东，接了过来。
文件袋上，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
只有一个，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巨大的黑色的字母“E”。
张海东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关上门。
颤抖着撕开了文件袋。
里面不是文件。
而是一个，全新的平板电脑。
他，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
自动播放了一段视频。
是他在KtV包厢里，那丑陋，罪恶的嘴脸。
“啪。”
平板电脑，从他的手里，滑落。
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
但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和污秽的，声音还在继续。
“海东？怎么了？”
张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看到，地上的平板电脑，和儿子那，惨白如纸的脸。
“这是……这是什么？”
她弯下腰，想去捡起那个，还在发出声音的东西。
“别碰！”
张海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一脚将那个平板电脑，踹到了墙角。
“砰！”
电脑，彻底没了声音。
“你……你发什么疯？”，被张母他吓到了。
张海东没有回答。
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他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女人的声音。
“张先生。”
“礼物，收到了吗？”
“二十四小时。”
“我要，一份完整的投名状。”
“包括，三年前，那场‘意外’的，所有参与者名单和魏老，给你的所有指令。”
“否则……”
“那段视频，会成为你女儿毕业典礼上，最精彩的背景音乐。”
电话挂断了。
张海东，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片一片地，崩塌。
那碗母亲，为他亲手做的，热汤面就放在茶几上。
香气袅袅。
却再也，暖不进他那早已冰封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