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灌入陈强的喉咙。
带着铁锈和死鱼的腥气。
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踩烂的甲虫,小腹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酷刑。
月光,冷得像冰。
照在许童手里的那把手术刀上,反射出一点致命的寒芒。
“选好了吗?”
许童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却像钻头一样,钻进陈强的耳朵里。
“你的手,还是你的舌头?”
陈强抬起头,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
他死死地盯着许童,那双贼眉鼠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个女人是魔鬼。
她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他妈到底是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许童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蹲下身,将那把手术刀,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这把刀,是德国进口的。”
她的声音,像是在介绍一件艺术品。
“刀刃薄如蝉翼,锋利到可以轻松剥离神经。用它来切断一根舌头,或者挑断几根手筋,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撕裂。”
“伤口,会很平整。”
陈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的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
“疯子!你是个疯子!”
“或许吧。”许童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美得令人心悸,也冷得令人发指。
她伸出另一只没拿刀的手,轻轻捏住了陈强满是污垢的下巴。
“我再问一遍,三年前,是谁让你把我关进那个地下室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
许童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银光一闪。
陈强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得左手手背上一凉。
他低头看去。
他戴着的那双破旧的皮手套,手背的位置,被划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口子里渗了出来。
不疼。
一点都不疼。
可正是这种不疼,才让他更加恐惧。
这说明,这个女人的手法,精准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她能精准地划破他的皮肤,却不伤及下面的痛觉神经。
“这一刀,是划破皮肤。”
许童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
“下一刀,会是你的肌腱。”
“再下一刀,就是你的骨头。”
“我会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手,是怎么一点一点,变成一堆没用的烂肉的。”
她顿了顿,刀尖,轻轻抵在了他那道刚刚被划开的伤口上。
冰冷的触感,让陈强浑身剧烈地一颤。
“现在,想起来了吗?”
陈强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沉进江里的人,想起了那些被他打断手脚的赌徒。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城市阴暗面里最狠的狼。
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连一只摇尾乞怜的狗都不如。
“我说!我说!我都说!”
他涕泪横流,整个人都瘫软了,一股热流从他的裤裆里涌出,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许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松开了手,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阎可妮适时地递上一块湿巾。
许童接过,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说吧。”她看着在地上蠕动的陈强,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我姐!是陈婉婷!”陈强几乎是嚎叫着喊出来的,“都是她!都是她让我干的!”
“她给了我五十万,让我……让我教训你一下,把你关几天,让你长长记性!”然后自生自灭。
许童擦手的动作,停住了。
“只是关几天?”你在我手腕上都做了什么?是让我流血而亡吧?就是没想过我命大熬过来了。
“对!一开始只是关几天!”陈强急于撇清自己,“她说你碍了她的事,让我把你弄走,让她清静几天!我他妈就是拿钱办事啊!”
“后来呢?”许童的声音,冷得像冰碴。
“后来……后来……”陈强的眼神开始闪躲。
许童将手里的湿巾,扔在地上。
她再次蹲下身,手术刀的刀尖,轻轻点在他的膝盖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
”陈强尖叫起来,我返回了找你看看你死了没有,只看见地上的一滩血,以为你跳河死了,我姐知道了,她怕事情败露,就……就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找人模仿你的笔记,写了一封遗书了事。
“她让我,找到你,然后……然后让你永远闭嘴!
“砰!”
许童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
陈强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滑出好几米,撞在了一个废弃的集装箱上,咳出一口血来。
许童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砂砾上的声音,你们后来怎么就确定我已死亡,尸体都没有就判断我死亡,按照什么来推断的,当年那个送饭的老人,他是谁?
陈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许童,我不知道,什么老人?
许童明白了,当年要不是那个老人,她早已死透了。为什么后来几天他就不见了呢!是死了吗?
“我女儿呢?”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没……没怎么样!”陈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我们没动那孩子!真的!我姐说……她说那孩子是董宇的命根子,动了她,董宇会跟我们拼命的!”
“她说,只要你消失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当欣欣的妈!董宇也会感激她!”
许童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那个毒妇的心里,她的欣欣,只是一个可以用来讨好董宇的,工具。
“董宇呢?”许童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知道吗?这一切,他都知道吗?”
“知道!他肯定知道!”陈强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把董宇也拖下了水,“我姐说了,这事董宇是默许的!不然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她说董宇早就烦透你了,巴不得你赶紧死!”
默许……
巴不得她死……
许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江风。
再睁开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情感,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恨意。
她将手里的手术刀,递给了旁边的阎可妮。
“可妮。”
“小姐。”
“录下来了吗?”
“都录下来了。”阎可妮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里面,是陈强刚才那段声泪俱下的,完整的供词。
陈强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手机,感觉自己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你……”
“陈强。”许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要么,我把你,连同这段录音,一起交给警察。”
“要么……”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便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替我,办一件事。”
……
马可的顶层公寓里,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璀璨的灯海。
他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手里端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脚边趴着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
“查到了吗?”他对着蓝牙耳机,懒洋洋地问。
“查到了,小马总。”电话那头,是他父亲马邦国的首席助理,一个声音永远像AI一样精准冷静的中年男人,“三年前,确实有一个叫许童的女人,在城郊的第十三号废弃工厂,割腕自杀。警方有完整的出警记录和结案报告。”
“报告上说,死者因为丈夫出轨,加上公司经营不善,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终选择了自杀。法人代表,董宇。”
马可晃着酒杯的手,停住了。
自杀?
那个在“深渊”里,谈笑间就让一个老江湖吓破了胆的女人,会因为男人出轨和公司破产就去自杀?
这笑话,比他听过最冷的段子还冷。
“尸体呢?”
“报告上说,流血不止,后来可能投江自杀,因为长时间没有找到尸体,按规定定案结果“死亡”。
“有意思。”马可笑了,那双亮得像落满星星的眼睛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一个死了三年,连骨灰都找不到的女人。
一个从天而降,背景神秘,手段狠辣的Evelyn Lin。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继续查。”马可抿了一口红酒,“我要知道,三年前,‘初心’集团倒闭前后,所有相关人员的动向。尤其是那个董宇,和那个叫陈婉婷的女人。”
“还有,帮我查一下,圣安娜私立精神康复中心,最近是不是新收了一个叫陈婉婷的病人。”
“明白。”
挂断电话,马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沉默的、燃烧的星河。
“姐姐。”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轻声说,“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嘴里含着的棒棒糖,被他“咯嘣”一声,嚼碎了。
……
董宇的别墅,死一样的寂静。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整整两天了。
地上,扔满了空酒瓶。昂贵的红酒,被他当成水一样,一瓶接一瓶地灌下去。
他想喝醉。
他想让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份dNA报告,不要再去想那个女人冰冷的眼神。
可他越喝,脑子就越清醒。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
工厂里,那个老法医浑浊的眼神。
屏幕上,那行鲜红的“99.9999%”。
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要你,用你的后半生,来为你犯下的罪,忏悔。”
罪。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只是……只是犯了男人该犯的错。
他只是……只是在许童“自杀”后,选择了和陈婉婷在一起。
这算什么罪?
对!
许童是自杀的!
警方有报告!是她自己想不开!
那个Evelyn Lin,她伪造了那份尸检报告!她伪造了dNA!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为了报复他当年的背叛!
董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个念头,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对,一定是这样。
她没死。
她只是换了个身份,回来报仇了。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酒柜旁,又开了一瓶酒,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几口。
他要冷静下来。
他不能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他要反击。
他要查清楚她这三年的经历,查清楚她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他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私家侦探的号码。
“之前让你查的,都停下!”他的声音,因为酒精和两天没睡觉,而沙哑得像破锣。
“给我换个方向!”
“去查!去查三年前,有没有一个叫许童的女人,从国内出境!去查全世界最好的整形医院,有没有一个跟她身形相似的病人!”
“我要知道,她是怎么变成Evelyn Lin的!”
他挂断电话,无力地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里。
他输了。
不管那个女人是人是鬼,他都已经输了。
因为,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她的商业手段。
他怕的,是她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爱,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灰烬。
……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云顶公馆的地下车库。
陈强像一条死狗一样,被阎可妮从车上拖了下来。
他的左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被折断了。
“记住你该做什么了吗?”许童走下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记……记住了……”陈强痛得浑身发抖,连说话都在漏风,“我……我去找李伟,跟他说……你已经死了,被我沉江了。然后……然后问他要剩下的那一百万……”
“很好。”许童点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拿到钱之后呢?”
“拿……拿到钱之后,我就跑路,永远不回这个城市……”
“不。”
许童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拿到钱之后,你要去一个地方。”
“警察局。”
陈强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要去自首。”许童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得像一座山,“把你当年,帮着李伟和董宇,做的所有脏事,一件不漏地,全都说出来。”
“你疯了?!我说了,我也会坐牢的!”
“你现在不说,你会死。”许童用餐刀的刀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坐牢,还是死。你自己选。”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已经在你身上,注射了一点很有趣的东西。”
“那是一种缓释性的神经毒素。没有我的解药,七十二小时之后,你的心脏,就会像一个被捏爆的气球一样,‘砰’的一声,炸开。”
“到时候,法医只会鉴定出,你是死于急性心肌梗死。”
陈强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看着许童那张带着浅笑的脸,感觉自己正在看着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真正的魔鬼。
“现在,你可以滚了。”
许童说完,转身,向着电梯口走去。
阎可妮松开手,陈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他看着那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出了绝望而怨毒的呜咽。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
回到顶层复式的公寓,许童脱掉风衣,赤着脚,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阎可妮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小姐,您今晚……消耗太大了。”
许童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又陌生的夜景。
“可妮。”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你说,欣欣现在,睡了吗?”
阎可妮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她知道,无论许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强大,多么冷酷。
在内心深处,她依旧是一个,会因为思念女儿而心痛的,母亲。
“欣欣小姐一定睡了。”阎可妮轻声说,“她是个乖孩子,一定会梦到您的。”
我太想她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苦了孩子,她可能连我的样子,都记不得了,许童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
她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她转过身,脸上所有的脆弱和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如同女王般的决绝。
“可妮。”
“我在。”
“通知法务部,准备一份股权狙击方案。”
“目标,李伟的宏发物流。”
“我要他,天亮之前,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