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瓣蚀骨花的香气是甜的,甜得发腻,像淬了蜜的毒。苏清和盯着脚边那朵指甲盖大的小花,花瓣边缘的锯齿纹在逆转泉的水光里泛着暗红,竟与鼎心镜里那团黑雾的轮廓分毫不差——这不是普通的蚀骨花,是母株最核心的花芯,竟悄无声息长在了脚边。
“小心!”楚河猛地拽着她往后退,冰剑带起一道寒气劈向花茎。剑刃刚触到墨色的花茎,花芯突然“噗”地炸开一团红雾,雾里飘出无数针尖大的种子,像撒向两人的毒雨——是蚀骨花的籽,娘的手记里写过,这东西沾到皮肉就会顺着毛孔钻进去,生根发芽,吸干生息力。
苏清和下意识将合璧的灵玉按在身前,暖黄与淡蓝交织的光芒瞬间铺开,形成半透明的屏障。那些种子撞在屏障上,“滋滋”响着化作黑水,顺着光壁往下淌。她这才发现,灵玉与族徽贴合的地方,多了道极细的红纹,正是婉婉灵体上那道红线的颜色——两族灵力竟在刚才的冲撞里,和红线融在了一起。
“水幕快撑不住了!”楚河的声音带着急意,他剑指逆转泉方向,水幕上已爬满蛛网似的裂纹,清虚手里的木杖每往水幕上砸一下,裂纹就“咔啦”扩大几分,裂缝里魔主的嘶吼越来越近,震得耳膜发麻,“得赶紧按婉婉前辈说的,引泉眼力洗魔气!”
苏清和转头看向泉眼石中间的楚渊,他刚从空洞里挣脱出的清明又淡了些,根须像毒蛇似的缠上他的腰,正往裂缝里拖,手里那半本秘录被魔气浸得发黑,封皮的“渊”字亮得刺眼——那半本书印着魔主的印记,显然早被魔气蚀透了。而自己手里这半本,印着蕴灵花和冰夷花交缠的图案,翻到内页,竟是两族的封印阵图。
“秘录是钥匙,也是锁。”她突然反应过来,指尖划过书页上的阵纹,“两半合在一起,才能真正控住万魔窟——对了,火离身上的化灵粉呢?”
楚河立刻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火离,他怀里那只装化灵粉的瓷瓶还露着半截。楚河几步冲过去,一脚踹飞瓷瓶,黄色粉末撒在涌来的根须上,根须果然像被烫到似的簌簌缩回,他趁机拎起火离的衣领:“化灵粉怎么配的?快说!”
火离早没了之前的嚣张,吓得牙齿打颤,结结巴巴道:“是……是用蚀骨花籽混幽冥焰灰……还有……还有归墟的黑土……按三成、三成、四成的比例磨的……”
苏清和眼睛一亮:“归墟的土能克根须!楚河,把泉边的土往水幕上撒!”
楚河立刻照做,弯腰掬起一把黑土往水幕抛去。土粒落在水幕上,那些裂纹竟真的停住了,清虚的木杖再砸上去,只发出“咚”的闷响,水幕晃了晃,再没之前的碎裂趋势。清虚红着眼怒吼:“不可能!归墟土怎么会帮你们!”
“因为它认生息力。”苏清和举着灵玉往泉眼石走,脚下的黑土沾着灵玉的光,竟长出细小的绿芽,“婉婉融了毕生生息力镇母株,这归墟的一草一木早沾了她的气,自然护着该护的人。”
她走到泉眼石边,楚渊正咬着牙挣根须,手背青筋暴起。苏清和将手里的半本秘录贴向他手里的那半本,两本书刚碰到一起,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到最后一页,露出幅完整的两仪生息阵图——阵眼处留着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合璧的灵玉。
“把灵玉放进去!”楚渊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他猛地挣开根须的束缚,将手往凹槽里引,指节因用力泛白,“快!趁魔主还没挣开压制!”
苏清和刚要将灵玉按进凹槽,却见楚渊手腕的红线突然“绷”地收紧,勒得他手骨发白。他猛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涨红,眼里的清明又被黑雾盖住:“不……不能放……魔主……要出来……”
是清虚在控制他!苏清和转头看向清虚,他正咬着牙捏诀,木杖上的红线绷得笔直,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着冷汗——控制楚渊显然耗了他极大的力气。
“楚河,制住清虚!”苏清和急喊。楚河冰剑出鞘,寒光直刺清虚手腕,可剑刃刚靠近,就被红线缠住。清虚狞笑着往红线里注魔气,红线竟泛起黑纹,开始腐蚀冰剑的冰纹:“冰夷族的破剑,也敢碰我的‘牵魂丝’?”
牵魂丝!苏清和心头一震,终于知道这红线的名字。娘的手记里藏着半句话:“牵魂丝,摄心魄,唯……”后面被虫蛀了,想来是唯某种东西能克它。她下意识看向水幕外,婉婉的黑雾已飘到岸边,灵玉在雾里亮得像颗小太阳,她往苏清和这边伸着手,雾里隐约有微光在动,像是要递什么东西。
是灵玉碎片!婉婉的灵体里嵌着的,正是当年娘嵌进裂谷的那块灵玉,与苏清和手里的本是同一块,当年裂谷崩塌时碎成了两半!
“楚河,接灵玉!”苏清和喊道。楚河会意,手腕一转,冰剑往旁边一挑,逼得清虚后退半步,同时伸手去接黑雾递来的灵玉碎片。碎片落在他掌心的瞬间,与苏清和手里的灵玉遥遥相对,两道暖黄光芒“嗖”地窜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光网,稳稳罩住了清虚的牵魂丝!
牵魂丝被光网一罩,像被烫到的蛇似的瞬间缩了回去,清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婉婉!你敢反我!”
黑雾里传来轻柔的笑声,婉婉的灵体在光网的映照下渐渐凝实,竟露出半张脸——眉眼、鼻梁都和苏清和一模一样,只是线条更柔和,带着种岁月沉淀的温柔:“清虚,你偷换我牵魂丝时,就该知道我会留后手。”她抬手往泉眼石一指,声音轻却清晰,“清和,放灵玉,我护着你爹。”
苏清和再没犹豫,将合璧的灵玉按进阵图凹槽。
“嗡——”
两仪生息阵瞬间启动,暖黄与淡蓝的光顺着阵纹流淌,像两条活过来的灵蛇。逆转泉的水倒灌得更急,“轰”地形成一道水柱,直冲泉眼石裂缝!裂缝里传来魔主痛苦的嘶吼,震得归墟都在抖,那些缠人的根须纷纷枯萎成灰,楚渊身上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眼里的黑雾彻底褪去,清明彻亮。
“阿婉……”楚渊看向黑雾里的婉婉,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婉婉的灵体对着他笑了笑,身影却开始变淡,像要散成光点:“我撑不了多久,生息力快耗尽了……楚河,照顾好清和……”
“娘!”苏清和冲过去想抓她,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雾。婉婉的灵体化作无数光点,像萤火虫似的往灵玉里钻——灵玉瞬间变得无比温暖,阵图的光芒也亮得晃眼。
清虚见势不妙,转身就想往暗河下游跑,却被楚渊一把抓住后领。楚渊虽刚脱魔气,力气却大得惊人,将他按在黑土上,膝盖顶住他的背:“说!魔主是谁?归墟主又是谁?”
清虚挣扎着狞笑,声音嘶哑:“你们永远也猜不到……归墟主就是……”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七窍里汩汩流出黑血,身体瞬间僵硬——竟和之前的李娟一样,服毒自尽了!
楚河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起身摇了摇头:“死了。”
苏清和盯着清虚的尸体,他眼角那道极细的红线还没退,像条没来得及爬走的虫。根须从他身下的土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往他尸体里钻——像是在回收什么东西。她突然想起脚边那朵红瓣蚀骨花,转头看去,花芯不知何时裂开了,露出里面一面指甲盖大的镜子,镜面亮得诡异,映出归墟深处的画面:
那是座巨大的冰棺,通体莹白,刻着冰夷族的寒冰纹,棺里躺着个青袍男子,面容竟与苏砚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些,眉眼间没有那抹病气。他胸口插着根金色的根须,根须顶端开着一朵红瓣蚀骨花,花芯里嵌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里翻涌着黑雾,正是魔主的核心!
而冰棺旁,站着个穿着冰夷族长袍的老者,背对着镜面,手里拿着半块族徽,纹路与楚渊那半块正好能对上,是完整的一对!
“是我爹……”苏清和失声喊道,心猛地揪紧,“可他不是被根须钉在裂谷吗?怎么会在这里?”
楚渊也凑过来看镜面,脸色骤变:“那是冰夷族的‘沉渊棺’!三百年前封魔主时用的,传说能镇最凶的魔物,怎么会装着苏砚前辈?”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楚河,声音发沉,“我族古籍说,沉渊棺需要至亲的血才能打开,外人碰了会被棺上的寒冰纹反噬……”
话音未落,镜面里的老者突然转身,露出张与楚河有七分像的脸,只是须发皆白,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冷意。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竟转头看向镜面,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清和与楚河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
“清和,楚河,好久不见。”
苏清和浑身一僵——这老者的声音,竟和守墟人一模一样!
镜外的红瓣蚀骨花突然“啪”地炸开,花粉飘进灵玉里,灵玉瞬间暗了下去,两仪生息阵的光芒也弱了大半。泉眼石的裂缝“咔啦”重新扩大,魔主的嘶吼比之前更凶,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晃。楚渊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魔气竟又开始往他体内钻!
“守墟人是归墟主!”楚河终于反应过来,冰剑指向泉眼石深处,声音发颤,“他造了假的苏砚前辈困在裂谷,真的用来镇魔主!他控制婉婉前辈和你爹,都是为了让魔主认主!”
苏清和攥紧灵玉,指节发白。镜里的归墟主正抬手往冰棺上按,金色的根须开始发光,魔主的核心珠子也亮了——他要唤醒魔主!
而灵玉里,苏砚的灵体突然变得清晰,他飘在灵玉边缘看着镜面,嘴唇颤抖,声音发颤:“师兄……你真的……叛了……”
师兄?守墟人是苏砚的师兄?
归墟深处传来归墟主的笑声,苍老又疯狂,顺着根须传遍整个归墟:“苏砚,你当年抢了婉婉,抢了守护者的位置,就该想到有今天!我用你的身体镇魔主,用婉婉的生息力养它,等魔主醒了,借你的躯壳出世,我就是三界之主!”
他抬手往冰棺一拍,金色的根须突然暴涨,像无数条金蛇往归墟各处蔓延——苏清和脚下的地面“轰”地裂开道缝,逆转泉的水倒灌得更急,浪头拍打着岸边,眼看就要把他们卷入裂缝。
楚渊将楚河和苏清和往泉边推,自己挡在裂缝前:“快带秘录走!去裂谷找假苏砚的身体,那里有解沉渊棺的钥匙!我用冰夷族的血暂时拦住根须!”
根须已缠上楚渊的腿,他往自己胸口拍了一掌,逼出一口鲜血洒在根须上——根须竟瞬间缩回,冒起黑烟。他咬着牙道:“快走!别回头!”
苏清和看着楚渊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眼镜里苏砚痛苦闭上的眼,攥紧手里的秘录和灵玉。归墟主的阴谋才刚揭开一角,沉渊棺、真苏砚、借躯壳的魔主……他们要走的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险。
而镜面里,归墟主将楚渊那半块族徽按在冰棺上,棺盖“吱呀”缓缓打开,金色的根须缠着苏砚的身体,一点点往上升起——魔主,要借苏砚的身体,醒了。灵玉突然剧烈发烫,苏清和低头一看,灵玉上竟渗出细密的血珠,像在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