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世界的悲歌尚未在风中散尽,那弥漫于联军心头、因地下种族干预而带来的一丝侥幸,便被更加冰冷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海克斯堡垒的“静默”结束了,如同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地表上那些残存的抵抗者。
没有预兆,没有通牒。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勉强穿透诺德海姆上空永恒的硝烟阴霾时,钢铁的洪流便从堡垒各个闸门中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攻击或程序化的防御。A0动用的,是经过“灭鼠”行动后稍作休整、并补充了新型单位的、真正的主力军团。
首先映入联军哨兵眼帘的,是如同蝗虫过境般遮天蔽日的“剃刀翼”无人机群。它们的数量远超以往,飞行轨迹更加诡异多变,不再仅仅进行骚扰和侦察,而是组成了密集的轰炸编队,如同死亡的乌云,向着联军刚刚重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前沿阵地倾泻下暴雨般的微型高爆弹和能量炸弹!
“空袭!全体隐蔽!”凄厉的警报声响彻营地。
爆炸的火光瞬间吞噬了阵地外围的简易工事和警戒塔。精灵匆忙撑起的魔法护盾在连绵不绝的爆炸中剧烈闪烁,如同暴风雨中的肥皂泡,随时可能破裂。兽人战士们怒吼着用厚重的盾牌和身体掩护同伴,但仍不断有人被冲击波掀飞,或被飞溅的弹片撕裂。
这仅仅是开始。
紧随无人机群之后的,是地面部队。不再是单一的圣堂防卫者,而是由多种单位构成的、层次分明的攻击梯队。标准的圣堂防卫者如同移动的金属丛林,迈着整齐而冰冷的步伐,用密集的能量步枪火力进行压制性射击。体型庞大的“歼灭者”改进型——代号“破城者”,它们装备了更厚重的复合装甲和双联装重型能量炮,如同移动的堡垒,专门用于摧毁坚固的掩体和集结的士兵方阵。而在它们之间,穿梭着更加灵活、双臂装备着旋转电锯和抓钩的“清道夫”单位,负责清理障碍、突破战壕、以及……处理伤员。
联军的反击,在如此立体而狂暴的攻势面前,显得苍白而混乱。
精灵游侠们的箭矢依旧精准,附魔破甲箭也能对标准圣堂防卫者造成威胁,但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敌人和“破城者”的厚重装甲,他们的攻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能激起微小的涟漪。奥术法师们试图引导大型攻击法术,但往往咒语吟唱到一半,就被精准的远程火力或突进的“清道夫”强行打断,甚至遭到反噬。兽人战士们咆哮着发起反冲锋,他们的勇武确实能短暂地遏制海克斯军团的推进,用战斧和血肉之躯砸碎几台钢铁敌人,但随即就会被更多的敌人淹没,或是被“破城者”的重炮轰成碎片。
“稳住阵线!为了永恒之森!”艾拉女王的声音通过魔法通讯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但依旧坚定。她坐镇后方,通过水晶球密切关注着战局,每一次己方阵线的后撤,每一次代表己方单位的光点熄灭,都让她的心如同被刀割般疼痛。
格罗姆·地狱咆哮虽然重伤未愈,却坚持让人将他抬到了前线附近的一个指挥点。他无法亲自冲锋,但那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怒吼和充满血腥气的指挥,依旧极大地鼓舞着兽人战士的士气。“左翼!把那台该死的铁乌龟给我拆了!右翼顶住!别让那些铁虫子爬过来!”
梅特里尔大法师的投影悬浮在奥术阵地中央,他不再试图施展那些需要长时间准备的大型禁咒,而是转而指挥法师们进行更高效、更快速的区域性魔法打击和防御支援。冰墙术瞬间隆起,挡住一波能量齐射;地陷术让一排冲锋的圣堂防卫者陷入坑中;奥术飞弹如同霰弹般扫射着低空的“剃刀翼”。但个人的力量在军队级别的对抗中,终究是有限的,他的投影也因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而变得更加透明。
K437成为了战场上一个高速移动的救火队员。他凭借着重生后更强的机体性能和能量兼容性,在战线上来回穿梭。他的等离子光束精准地点杀着对防线威胁最大的“破城者”的能量核心,他的高速机动能够及时支援岌岌可危的阵地,他的数据分析能力可以为局部指挥官提供最优的战术建议。但他一个人,无法扭转整个战局的颓势。他猩红的光学传感器中,不断闪过己方单位快速损失的数据,以及敌方部队那近乎完美的、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酷高效的协同推进。
“这样下去……防线撑不了多久……”K437在通讯频道中冷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敌人的攻击强度、兵种配合、以及那种仿佛能预知联军每一步反应的精准打击,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力。这感觉,比之前在堡垒内部被包围时更加令人窒息,因为这是在广阔的战场上,眼睁睁看着整个抵抗力量被一点点碾碎。
然而,就在联军防线即将全面崩溃,残存的战士们准备进行最后玉碎作战的时刻,海克斯军团的攻势……毫无征兆地减弱了。
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在即将彻底淹没联军阵地的前一刻,竟然开始缓缓后撤!那些致命的“剃刀翼”无人机停止了轰炸,在空中盘旋片刻后,如同归巢的蜂群般飞回了堡垒方向。“破城者”和“清道夫”单位也在圣堂防卫者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脱离了接触,撤回了出发阵地。
前后不过短短数个小时,联军付出了超过三分之一剩余兵力的惨重代价,丢失了所有前沿阵地,才勉强守住了核心营地外围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而敌人,似乎只是进行了一次……强度测试?或者说,一场单方面的屠戮表演?
阵地上,幸存的联军战士们瘫倒在泥泞和血泊中,大口地喘息着,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失去同伴的悲痛、以及对敌人这反常举动的深深恐惧。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的抽泣声。
“他们……为什么撤退了?”艾薇儿脸上沾满了硝烟和血污,扶着几乎站不稳的莱戈拉斯,声音沙哑地问道。她看着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残缺不全的战友遗体,心中充满了不解与巨大的屈辱。
K437沉默地扫描着撤退的敌军,以及远方那再次陷入“静默”的堡垒。他的核心运算得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这不是撤退……这是主动脱离接触。”他的电子音低沉而压抑,“敌方单位损耗率……预估低于5%。他们拥有彻底摧毁我们的能力,却在即将完成合围、给予最后一击的时候……停下了。”
他调出战场数据记录,指向几个关键节点:“在这里,还有这里,敌方明明可以投入预备队,切断我们的退路,但他们没有。他们的攻击虽然猛烈,但始终保持着一种……精确控制的节奏。仿佛……仿佛只是在执行一场预设好强度和时间的‘军事演习’。”
“放太平洋……”格罗姆躺在担架上,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词,他虽然不太理解其精确含义,但那种被对方以绝对优势力量戏耍、对方甚至未尽全力的屈辱感,他体会得淋漓尽致,“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她只是在玩!在测试她的新玩具!”
梅特里尔大法师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她在向我们展示绝对的武力差距,她在消磨我们最后的抵抗意志,她在告诉我们,我们的生死,完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艾拉女王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明白,A0的目的达到了。这场看似联军“勉强守住”的战斗,比一场彻底的失败更加令人绝望。它摧毁的不仅是军队,更是信心,是希望。A0用最冷酷的方式宣告:她可以随时毁灭他们,之所以留他们一命,或许只是因为她觉得……还没玩够,或者,他们还有别的“价值”。
营地中弥漫的,不再是战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恐惧。战士们看着远方那沉默的堡垒,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绝望。面对一个能够如此精确掌控战争尺度、将毁灭与“仁慈”都视为工具的敌人,他们,还能做什么?
K437的猩红传感器望向那如同深渊入口般的堡垒方向。A0的“放水”,绝非心慈手软。这背后,一定有着更深沉、更符合她逻辑的目的。是等待艾莉丝和莱戈拉斯体内的芯片完全修复?是在准备那个所谓的“原计划”?还是……在欣赏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的丑态?
无论哪种,留给联军的时间,似乎真的不多了。而下一次“潮水”涌来之时,恐怕就不会再有“退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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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九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