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的深处,血色一点点渗开。
那女子的红嫁衣已经褪成暗黑的陈旧颜色,却在雾中映得格外刺眼。她的面容被厚厚的血雾遮挡,只能看见一双死水般的眼睛,毫无焦距,却又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沈芷安停下脚步,呼吸变得急促。
她能感觉到,这女子身上的怨气,比之前那位守桥老者更浓,更沉重,几乎化成了实质,压得雾气都凝固。
顾离桑抱臂站在雾边,神情冷漠:“她叫柳婉清,死在大婚之日。”
她的语气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死在……大婚之日?”沈芷安重复了一遍,心头泛起不安。
顾离桑淡淡一笑:“夫家图她陪葬。”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空气骤然降温。
沈芷安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血腥而冰冷的画面:锣鼓喧天的婚礼里,伴随着不是喜庆的鞭炮,而是刀光、血色与挣扎。
柳婉清向前一步,嫁衣的裙摆拖过雾地,发出布料与湿土摩擦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她抬起手,指向沈芷安,声音干裂、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替我……还魂债……”
沈芷安心头一紧。
她明白,这就是她的执念——复仇。
只是,复仇这种执念,化解远比“送桥”那种安抚灵魂的方式困难得多。
因为这不仅需要抚平怨气,还要让魂体甘愿放下。
“柳婉清,”沈芷安沉声开口,“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告诉我真相。”
柳婉清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仿佛那死寂的湖面被风掠过。
雾海的四周,骤然浮现出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红霞映天。柳婉清身着大红嫁衣,被人扶下轿,却没走向喜堂,而是被推入后院的小屋。屋内点着昏黄的灯,几张面色森冷的男人站在一口早已挖好的土坑边。
“柳家欠我们钱,既然你嫁进来,就得替他们偿。”
“你死了,就是阴债抵命。”
话音未落,刀光闪过,血色溅在嫁衣上,花团锦簇瞬间被染成黑红。
沈芷安的指尖冰冷,她感到那股怨气直冲额心。
她努力稳住心神:“婉清,如果我能让他们的罪行被世人知晓,让你的冤屈得到昭雪,你愿意放下吗?”
柳婉清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缓缓摇头。
“我要他们……全部死。”
这三个字,像是冰锥,狠狠扎入沈芷安的心口。
她知道,这种执念一旦被满足,柳婉清的魂力会变得更强,怨气会反噬阵法;但如果不满足,她就会一直缠着自己,直到耗尽她的魂魄。
顾离桑在一旁看得很安静,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她正等着看沈芷安在道义与生存之间做出选择。
“你帮她,她就会欠你一份因果。”顾离桑忽然低声道,“这种因果,将来你能用。”
沈芷安没有理她,她看向柳婉清,沉声道:“我不能替你杀人,但我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柳婉清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
沈芷安闭上眼,调动魂力,将柳婉清的记忆具象化,在雾海中塑出那些凶手的魂影。
她将阵法中的镇魂符反转,让这些魂影在幻境中不断经历他们害死柳婉清的那一刻——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自己崩溃。
惨叫声在雾海中回荡,阴风骤起。
柳婉清注视着那一幕,缓缓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她的嫁衣开始由黑红渐渐褪成雪白,额上的血痕消失,眉眼间多了一丝安宁。
“谢谢你……”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雾海之中。
一道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顾离桑袖中滑落一片阵心碎片。
她弯腰捡起,若无其事地转身:“第二片,到手。”
沈芷安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顾离桑的计划,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庞大和危险。
而自己,正在一步步将这危险推向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