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第一缕阳光并未带来长久的安宁，风停了，天还是灰的。
电光没了，四周很安静，但不是普通的安静，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慌的死寂。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还有点像下雨前的臭氧味，混着血气。这里原来是北境第七防御基地，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堆废墟。钢筋弯了，墙塌了，地上全是碎石头和破掉的机器，还有战士的尸体。
一根金属杆立在中间，顶上有一点蓝光，一闪一闪的，像没闭上的眼睛。它还在工作，像是人类最后没倒下的标志。
雷煌的手抓着那根杆子，手指发白，胳膊上的筋都起来了。他的右臂被烧伤了，皮都翻开了，血顺着杆子往下流，在地上积了一小滩。血滴的声音很小，但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能动。一松手，整个防线就完了。
艾德琳靠着断墙坐着，脖子上的项圈变黑了，裂了几道缝。她脸色很白，嘴唇没有颜色，呼吸很轻，胸口几乎不动。但她坐得直，背挺得像根棍子。她的手指还在动，划出一些发光的字，飘在空中，不完整，但还在响。
空中有点噼啪声，像老话在念。她在试重启地下的网络，哪怕只通一段，也能争取三秒时间。三秒就够了，能改变结果。
凯莉斯躺在一堆晶体里，那是她平时休息和充电的地方，现在也碎了。她的翅膀断了，白色的骨头散在地上，边角是黑的，像是被高温打穿了。她嘴微微张着，呼吸很弱，每次吸气，胸口都会闷响一下。她的眼睛一亮一暗，有时清醒一下，又马上模糊。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
六艘敌舰，五艘已经炸了。残骸在山谷各处，有的还在烧，有的掉进裂缝里。只剩一艘最大的还浮在天上，歪着，外壳破了，装甲掉了，引擎冒黑烟。但它还没掉下来，炮口正在充能，紫黑色的能量在表面流动，准备开火。
雷煌喉咙动了一下，声音很哑：“还没完。”
话刚说完，地面开始震。不是脚下的地，是从东南边传来的震动，很低，能感觉到它穿过岩石，钻进身体。
远处的天边变了样，空间像裂开了一样，出现很多细线，光线在里面乱闪。
凯莉斯突然睁眼，眼睛亮了一下。她抬起手，指着天空，声音很轻但很清楚：“有船……来了。”
艾德琳停下动作，符文消失了。她转头看过去，嘴动了动，声音快被风吹走：“是他们？”
雷煌没说话。他的左眼正在分析那个震动——频率很准，每一下都一样，里面还夹着一种特殊的符号编码。他认得这个信号。三年前，东部防线崩之前，他听过一次。
这是Ω序列战舰要跳出来的前兆。
东南的天空猛地撕开，像布被扯破。六艘船跳了出来。第一艘全身漆黑，装甲上有金色的纹路，那些线条好像能把光吸进去，整艘船就像一团影子。船身上写着Ω-7，冷冰冰的。主炮亮了起来，一圈圈能量点亮，像一只眼睛慢慢睁开。
敌舰立刻反应，调三艘剩下的小船挡住入口，摆成三角形，准备开火。同时放出干扰波，想切断空间连接，不让新船落地。
雷煌咬牙，左手狠狠拍向控制台。地下三个磁爆点接连炸开，石头飞起，灰尘冲天，形成一片烟雾，挡住了敌人的探测。爆炸的冲击让他身子一晃，嘴里一甜，一口血喷在杆子上，顺着沟槽流下去。
“就是现在！”他大吼，声音撕破黑夜。
艾德琳抬手，把脖子上的项圈摘下来。它已经没光了，但她还是把它按在主控芯片上。她闭上眼，体内最后一点力量涌出去，顺着线路传向天空。她额头出汗，皮肤开始发青，这是生命力被抽走的表现。她没停。她知道，这一刻不是为了自己。
东南方向，Ω-7收到信号，主炮微微调整，锁定了目标。
第一轮齐射开始了。
六道金光劈开云层，打中敌人的三艘护卫舰。一艘当场炸成碎片；另外两艘护盾没了，引擎着火，失去控制，撞向地面，引发连环爆炸。火光照亮了整片废墟。
敌旗舰发出警报，炮口充能被打断。它开始转身，后面推进器全开，想逃。
雷煌盯着那艘船，左眼的蓝光不停闪。他知道对方不会放弃。这艘船带着核心指令，只要还能动，就会继续攻击——下一轮一定会来。
“撑住。”他对艾德琳说，声音低，但很坚定。
艾德琳点头，手指重新动起来。她把剩下的符文连进地下网络，准备引爆最后的反射阵列。她动作越来越慢，手指抬都费劲，但她还在做。每一个字，都是用命写的。
这时，凯莉斯身子一抖，嘴角流出血。她睁开眼，瞳孔是空的，但里面闪过数字一样的东西。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断断续续：“供能链……在左翼第三节……断点是x9-4……快……切断它……”
说完她头一偏，意识又没了，手垂下去。
雷煌立刻动手。他用磁场把一块水晶弹到空中，水晶转着，显示出一张地图，标出了她说的位置。数据上传完成，自动加密发给Ω-7。
Ω-7接到信息，主炮开始再次充能。
敌旗舰发现不对，马上启动自毁程序，准备逃跑。同时放出很多小无人机，假装是舰队，想骗过火力，制造混乱。
雷煌大吼一声，把全身电流打进地面。神经接口超载，脑子像被雷劈，但他硬撑着保持清醒。地下岩石被磁化，局部磁暴爆发，电磁波扫过五公里，无人机像下雨一样掉下来，炸成一团团火花。
艾德琳引爆了残留的符文，冲击波贴地冲出去，打爆了两架靠近的突击艇。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很多碎片，也把她整个人掀倒。她靠在墙边，嘴角流血，却笑了。
这时，Ω-7主炮充能完成。
六道光束再次射出，和雷煌的磁暴、艾德琳的灵能撞在一起，全都打向敌舰左翼的供能链。
轰！
整艘船猛晃，装甲上的符文一个个熄灭，引擎接连爆炸，火从里面冲出来，撕开外壳。敌舰开始往下掉，速度越来越快，拖着黑烟，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雷煌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差点跪下。他用手撑住杆子，喘气，汗和血流进眼睛，很疼。但他没擦。他知道，还没结束。
艾德琳靠在墙边，手指不动了。她闭着眼，满头是汗，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谁在叫她。
凯莉斯躺在那里，一只手垂在地上，沾了血，手指轻轻抽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Ω-7缓缓下降，其他五艘船围成一圈，悬在基地上空，炮口对外，进入戒备状态。它们不再跳跃，而是稳稳停着，像守护者来了。
通讯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目标清除89%。还有威胁没解除。”
雷煌抬头，看着天空说：“别停。”
声音不大，但谁都听得出，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艾德琳睁开眼，轻声说：“他们会再来。”
她看向远方，眼神很深，“这只是先头部队。”
凯莉斯嘴唇动了动，说出两个字：“不止……”
她的眼睛又亮了一下，映出星空深处的画面——那里，又有新的跳跃痕迹出现了。
远处，敌舰的残骸快要掉进山谷。
突然，船底裂开一道口子，一团暗红的光从里面升起来，浮在空中。那光不规则地跳动，节奏稳定，像心跳。它不热，但周围的空气扭曲了，好像世界本身在排斥它。
这并非普通能量，而是一种本不该存在的意识残留。
雷煌左眼的蓝光猛地一缩。
他在资料里见过这种频率——最高机密档案，“非实体入侵体”，代号“心核”。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场战争一直没真正结束。
敌人，从来就不只是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