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悬停在三光秒外，观测窗边缘的波纹尚未散去。那一下眨动之后，虚空仿佛凝固了数瞬，随即被某种缓慢流动的光晕重新填满。
雷煌撑着控制台站起，左臂肌肉仍在抽搐，电弧沿着指节跳跃。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手掌贴在重力调节器上，伏尔康血脉中的原始磁场顺着神经末梢渗入系统。舱内金属板微微震颤，失衡的引力场开始校正。
“晶核还能用？”他问。
凯莉斯靠在断裂的导能柱旁，残翼仅存的一片水晶碎片正渗出淡蓝微光。她没睁眼，声音像从深井中传来：“阵列重启了百分之六十……影像链路不稳定，但能看清外面。”
投影缓缓展开，取代了扭曲的视窗。十二座倒悬铸造塔的轮廓清晰浮现，基座缠绕着暗红色光链，如同嵌入虚空的巨大肋骨。它们围绕那颗熄灭恒星运转，轨迹违背常规轨道力学，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
艾德琳盘坐在地，双手按在动力甲接缝处。肩部绿渍不再蠕动，但她眉心裂痕仍未愈合。她闭目感应灵能回流，低声道：“没有混沌印记……但这片空间本身在呼吸。”
贤者拄杖立于主控台侧，金色装甲映着外部流转的彩光。他颅内接口仍在渗液，手指却稳稳扣住衔尾蛇权杖顶端。数据流自义眼射出，接入Stc残片底层协议。“大气成分异常——悬浮粒子含未知惰性元素，衰变频率与灵族灵血残迹匹配度达八十七点三。”他顿了顿，“这不是遗迹……是活体场域。”
雷煌走向舷窗，右眼机械视觉刚恢复运作，立刻捕捉到地面细节。整片行星带表面覆盖着巨大晶体群落，呈六棱柱状垂直生长，高度超过百米。晶体内部有光流脉动，颜色不断变幻，从靛蓝渐变为紫红，再转为近乎透明的银白。
“重力读数？”他问。
“0.8至1.3G区间浮动，周期无规律。”贤者回应，“电磁频谱紊乱，无法建立稳定通讯信道。建议禁止任何形式的能量发射探测。”
话音未落，一块漂浮粒子撞上舰体外壁，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细长蚀痕。痕迹呈螺旋状延伸，像是被某种符号悄然刻下。
艾德琳猛然抬头：“别碰那些晶体。我刚才感知到了……记忆的回响。”
凯莉斯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晶体林深处：“有人试过。他们的意识卡在那里，反复经历最后一刻。”
雷煌盯着那片森林，拳头缓缓收紧。电流在他掌心炸开，沿着手臂旧疤蔓延。“被动扫描。”他说，“关闭所有主动信号源。”
凯莉斯点头，将残翼贴向导航晶核。预知力如蛛丝般扩散，不发出任何波动，只接收环境中自然存在的能量涟漪。
三次盲测间隔两分钟。每一次，探测波扫过的区域都会出现短暂空白——热源消失了。
“不是消失。”凯莉斯低声说，“是同步静止。它们知道我们在看。”
艾德琳双手结印，灵能屏障自体内延展而出，在舰体周围形成半透明薄膜。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屏障节点上，强化链接。“七道生命信号，环形分布，距离我们两万三千公里到四万一千公里不等。移动速度极慢，但方向一致——都在靠近。”
“包围？”雷煌问。
“监视。”贤者纠正，“它们没有发动攻击意图，也没有撤退。就像……等待什么。”
雷煌转身走向武器平台，启动外置磁场陷阱程序。他输入一串角斗场时期的战术编码，制造出三个虚假能量节点，分别布置在方舟后方、左翼和上方空域。“误导用的饵。”他说，“要是它们真想动手，先打哪边？”
艾德琳摇头：“别指望骗过这种存在。它们能感知思维模式，刚才的扫描已经暴露了我们的认知方式。”
“那就换一种。”雷煌冷笑，“我不用脑子打架，用拳。”
他走出主控舱，踏上舰桥外延平台。真空环境下，他的呼吸面罩自动密封，左臂伤疤因低温收缩而泛白。电光在他周身游走，形成一层薄而稳定的防护层。
远方，一颗晶体突然爆裂，光芒骤然熄灭。紧接着，相邻三座也相继黯淡，仿佛某种信号传递完成。
“它们在交流。”凯莉斯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用晶体共振……频率和我的骨翼同源。”
“你能听懂？”雷煌问。
“不是语言……是情绪。警觉，但不是敌意。更像是……确认。”
贤者此时接入相位装甲内置采样仪，收集到一粒悬浮粒子。分析结果显示其内部结构含有微量量子纠缠残留，且与Stc原始铭文库中的某段符文序列存在对应关系。
“第一代工厂的标记。”他低语，“这些晶体……是它的神经末梢。”
艾德琳突然站起，灵能屏障剧烈波动。她指向行星带最深处：“那里有个空洞。所有扫描都穿不过去，但它一直在吸收周围的光。”
雷煌眯起眼。在机械视觉叠加预知残影的复合视界中，那个区域呈现出诡异的静止态——连时间流速都不同。
“门？”他问。
“或是坟墓。”贤者回答。
凯莉斯忽然咳嗽，嘴角溢出血丝。残翼最后一片水晶出现裂纹，蓝光忽明忽暗。“我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空洞前。穿着……和你一样的战甲。”
雷煌一怔：“谁？”
“看不清脸。但他左手握拳，右臂有电弧……和你一样。”
舱内陷入沉默。只有方舟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晶体群落周期性的脉动声。
雷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电流在皮肤下游走。他想起角斗场最后那一战，基因种子觉醒时的撕裂感，还有父亲临死前说的话——“伏尔康的血脉，从来不只是战斗机器。”
“准备撤离程序。”他下令，“跃迁引擎冷却多久？”
“至少两小时。”贤者说，“现在强行启动会导致相位撕裂。”
“那就守这两小时。”雷煌回到控制台前，双臂交叉胸前，“所有人保持警戒。任何接近到一万公里内的目标，视为威胁。”
艾德琳盘坐中央，灵能屏障扩展至最大范围。她取下备用抑制环，捏碎后洒入能量回路，以自身为锚点稳定场域。
贤者将衔尾蛇权杖插入地板插槽，金色符文自杖身蔓延而出，蚀刻进舰体结构，形成应急防御协议待命状态。
凯莉斯倚靠晶柱，闭目维持预知警戒圈。残翼裂缝间微光闪烁，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心跳将停。
雷煌站在舷窗前，目光锁定晶体林边缘。那里，一座原本静止的巨柱缓缓转向方舟方向，内部光流由蓝转赤。
他抬起右手，电光在掌心凝聚成球。
就在此时，地面某处晶体群突然集体熄灭，又在同一刹那重新点亮。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渐变，而是整齐划一的闪动——三次短，一次长，间隔精确到毫秒。
贤者猛然抬头：“这不是自然现象。”
艾德琳瞳孔收缩：“它在发送信息。”
雷煌盯着那片闪烁的光海，喉咙发紧。
第三次闪动结束的瞬间，远方天际线升起一道人形轮廓。它没有行走，而是随着每一块晶体的亮起，直接出现在下一个位置，仿佛被光逐段传送。
它停在距离方舟两万五千公里处，面向飞船，双臂垂落。
雷煌认出了那套战甲的样式。
那是他十年前毁掉的初代试验型动力装，编号VK-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