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州城的夜,被远处敌营隐约的火光与骚动衬得愈发寂静。街巷空无一人,唯有风声穿过残破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三道黑影如狸猫般贴着一处土墙的阴影移动,他们的目标是前方那座灯火通明、守卫看似森严的库房——技战营器械所在。为首的黑影打了个手势,三人同时停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寻找着巡逻队的间隙。
他们并未察觉,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断墙后,王德如同融入黑暗的石雕,眼神冷冽。他轻轻抬手,身后几名身着深色劲装、脸上涂抹炭灰的技战营好手,如同鬼魅般无声散开,占据了各个有利位置,手中的军弩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就在三名吐蕃“飞鸟”准备利用阴影突进至库房外墙的瞬间,王德猛地挥下手!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的弩机震动声响起!并非瞄准身体,而是射向三名飞鸟的脚下和身侧的空地!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三名飞鸟骇然变色,他们反应极快,立刻向不同方向翻滚躲避,身形暴露在了相对开阔的地带。
“一个不留!”王德低喝一声,率先扑出,手中一把无光的短刃直取为首那名飞鸟的咽喉。
与此同时,另外几处预设的“重要目标”附近,类似的猎杀几乎同时上演。潜入刺史府衙的飞鸟,刚摸到李恪寝处的外墙,就被从屋顶、廊柱后现身的护卫围住,刀光剑影瞬间撕裂了庭院的宁静。试图靠近城墙防御薄弱点的另一组,则直接被守株待兔的唐军小队用渔网和弓弩逼入了死角。
这些吐蕃飞鸟确实精锐,个体战力强悍,潜行技巧高超。但在早有准备、熟悉地形且配合默契的猎杀者面前,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意图早已被预判。黑暗不再是他们的保护色,反而成了猎手最好的舞台。
库房外的空地上,金铁交鸣之声急促响起。王德的短刃与那名飞鸟首领的弯刀瞬间碰撞了十数次,火星四溅。另外两名飞鸟也被技战营的好手死死缠住,这些技战营士兵或许单打独斗稍逊一筹,但彼此间默契的配合与悍不畏死的打法,让擅长刺杀的飞鸟们束手束脚。
“撤!”飞鸟首领格开王德一记狠辣的直刺,用吐蕃语低吼一声,知道行动已然失败。他虚晃一刀,身形向后急退,想要融入黑暗。
“想走?”王德冷哼一声,脚步如影随形,短刃如同毒蛇,始终不离其要害。同时,周围黑暗中,更多的弩箭精准地封锁了另外两名飞鸟的退路。
不过片刻,另外两名飞鸟先后中弩或被刀劈倒。那飞鸟首领眼见同伴殒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怒吼一声,不再躲避,弯刀舞成一团光幕,向着王德猛扑过来,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王德眼神一厉,不闪不避,在弯刀临身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侧滑,短刃如同突破了光幕的阴影,精准地抹过了对方的咽喉。
飞鸟首领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捂住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瞪着王德,缓缓软倒在地。
王德喘了口气,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沉声道:“清理干净,检查有无活口。”
几乎在库房外战斗结束的同时,其他几处的猎杀也相继落下帷幕。所有潜入城内的吐蕃飞鸟,无一逃脱,大部分被当场格杀,仅有两名重伤被俘。
李恪从存放器械的厢房中走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仿佛刚才街巷中的生死搏杀与他无关。他看了一眼被拖到院中的尸体和俘虏,面色平静。
“王爷,潜入者共计九人,毙七人,俘两人,皆为吐蕃‘飞鸟’。”王德上前禀报。
“问出什么了?”李恪看向那两名奄奄一息的俘虏。
“骨头很硬,只说是奉命刺杀王爷,摧毁器械,其余不肯开口。”
李恪走到一名俘虏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因失血和痛苦而扭曲的脸,用清晰的吐蕃语说道:“告诉尚结赞,他的‘飞鸟’,折翼在伊州了。若想堂堂正正一战,本王在城头等他。若再行此鬼蜮伎俩,来多少,死多少。”
那俘虏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李恪。
李恪不再多言,起身对王德道:“给他们一个痛快。将首级悬挂于南城门示众。”
“是!”
处理完城内隐患,李恪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依旧有些混乱的敌营方向。前营粮草被袭的火光还未完全熄灭。
“我们的死士,回来了多少?”他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王德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回来了三人,皆带伤……烧毁了敌军两处前营粮垛,引爆了三枚‘伏火雷’,引起了大火和混乱。”
“厚恤阵亡者,重赏归来者。”李恪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每一次主动出击,都意味着牺牲。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东方已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
长夜将尽。
这一夜,他粉碎了敌人的暗杀,烧毁了部分敌军粮草,给予了乙毗射匮和尚结赞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他知道,这远未结束。连续的挫败只会让敌人更加疯狂,或者,促使他们改变策略。
真正的风暴,或许在天亮之后,才会真正来临。
伊州,依然在风雨飘摇之中,但它的脊梁,在血与火的淬炼下,正变得越来越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