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皎握紧手中恢复平静的罗盘,指针坚定指向森林深处。
他们不想我们轻易到达。或者说,不想我们完好无损地到达。
萧璟翻身上马,玄色衣袍在昏暗林间如凝固夜色。无妨。
他语气平淡,却带碾碎一切阻碍的自信,正好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车队再次启程,穿过弥漫虫尸腥臭的林地。
艰难前行一个多时辰,前方压抑的密林终于逐渐稀疏。
久违的天光倾泻而下,一条残破却明显人工铺设的石板路出现在脚下,取代了泥泞官道。
路的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的城镇轮廓隐约可见。
灰瓦白墙的屋舍沿山势层叠蔓延,虽不及京城繁华,却带着边陲之地特有的粗犷与烟火气。
王爷,前方就是落霞镇,落霞山脉外围最大的城镇,也是通往山脉深处的必经之地。
清风策马前来,指着远处回禀。
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连续在危机四伏的山林中穿行,精神高度紧绷,此刻见到人烟,恍若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萧璟点头,目光扫过略显疲惫的众人和沾染泥泞虫血的马车。
进城,找最好的客栈,休整一夜。
得令!
车队沿石板路缓缓驶向落霞镇。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这座城镇的独特。
镇外围设简陋木质栅栏与了望塔,穿皮甲持兵刃的镇民巡逻,神色警惕地打量他们这支不凡的车队。
镇内建筑多以坚固石料巨木为主,风格粗犷,街道不宽却干净。
行人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山民特有的彪悍与谨慎,对他们的到来投来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这地方,民风颇为剽悍啊。
谢流云打量着两旁售卖兽皮、药材、矿石的店铺,及行人腰间或多或少的武器,低声评价。
云皎皎也透过车帘观察外面。与溪口村的封闭祥和不同,这落霞镇更显开放,却也更加……紧张。
空气中除寻常市井气息,还混杂着一丝与山林中类似的躁动不安。
她袖中罗盘虽不再剧烈摆动,但指针依旧微微偏向山脉深处。
小姐,有卖烧饼的!好香啊!阿蔓吸着鼻子指向路边冒热气的大炉子,眼睛发亮。
经历先前惊险,她对食物的渴望似乎更强烈了。
清风很快打听到,镇上最好最安全的客栈名叫迎客居,位于镇中心相对繁华地段,通常接待往来商队和有身份的旅人。
车队在迎客居门前停下。
客栈是座三层木石建筑,颇为气派,门口悬着大红灯笼,伙计眼尖地迎上。
各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伙计态度殷勤,目光快速扫过车队护卫,心知来了大主顾。
包下后院独立客房,要清净安全。清风上前递过银锭,备热水饭食,马匹用好料。
伙计接过银子笑容更盛:好嘞!客官里面请!后院正好有处独立小院,清静宽敞,绝对合您要求!
众人下车马,随伙计穿过喧闹前堂来到后院。
小院确实不错,有独立门户,几间上房围成院落,中有小天井,环境清幽,与前面嘈杂客栈主体隔开。
总算能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了!谢流云舒展筋骨,夸张地松口气。
阿蔓迫不及待拉着云皎皎袖子:小姐,我们先吃饭吧!阿蔓肚子好饿!
云皎皎笑着拍拍她的手,目光看向萧璟。
萧璟对清风微微点头,清风立刻会意,安排侍卫分批值守休息,并亲自检查小院内外确认安全。
热水与丰盛饭菜很快送来。
虽只是熏肉、菌菇、野菜和粗面饼子等山野特色,但胜在新鲜热乎,对疲惫不堪的众人已是难得美味。
阿蔓吃得头也不抬,谢流云也难得未挑剔,吃得津津有味。
云皎皎简单洗漱后换上干净衣裙,只觉浑身疲惫消散不少。
她坐桌边小口喝汤,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与亮起的灯火,心神却未完全放松。
还在想山中的事?萧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他已换下沾染尘土的玄色外袍,身着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杀伐的凌厉,添了几分清贵,但眉宇间的冷峻依旧。
云皎皎点头放下汤碗:我总觉得,这落霞镇也不平静。虽然人多,但气氛……有些奇怪。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我们这般大张旗鼓住进来,恐怕行踪已彻底暴露。
萧璟在她对面坐下,执壶为她续了热茶。无妨。既然对方一直在试探,我们便以静制动。
他语气平静,此地人多眼杂,他们反不敢像在山中那般肆意。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他的镇定感染了云皎皎。
她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她轻声应道。
谢流云凑过来,一脸神秘:我刚才去前面转了一圈,听到点有意思的传闻。
什么传闻?云皎皎好奇。
听说这落霞镇最近不太平,有好几起失踪案,丢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猎户或独自进山的采药人。
谢流云压低声音,镇上人私下都说,是山神发怒了,嫌祭祀不够,所以抓人去做仆役呢。
云皎皎与萧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凝重。
溪口村有,这里有,这落霞山脉的,似乎格外活跃,也格外……嗜血。
还有呢?萧璟沉声问。
还有就是,谢流云声更低了,镇上最近来了几个生面孔,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也不像商旅,神神秘秘的,就住在镇子东头那家小客栈里,深居简出。
有人晚上看见他们往山里方向去……
正说着,明月从外走进,面色平静但眼神锐利:
王爷,王妃。属下刚才在镇内探查,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客栈。对方很谨慎,并未靠近。
果然来了。
萧璟眸色一寒,并未意外。不必打草惊蛇,盯着即可。
云皎皎放下茶杯走到窗边,望着小镇零星灯火外那片漆黑如墨、似巨兽匍匐的山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