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荒芜的山峦，也笼罩着观测站内众人沉重的心。苦禅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断腿已被妥善固定，但空气中弥漫的悲戚与 uncertainty 并未随之消散。
在确认其他人似乎都已歇息后，苏晓向林尘和墨羽递了一个眼神，三人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观测站最深处，一堆废弃仪器形成的视觉死角后面。这里距离苦禅和李慕白等人的休息区最远，且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声作为掩护。
“苦禅大师的话，你们怎么看？”苏晓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墨羽眼圈还红着，闻言愣了一下，小声道：“苦禅大师伤得那么重……他说的……不是很清楚了吗？” 她心思单纯，虽然也觉得难过和害怕，但并未深思。
林尘摇了摇头，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锐利：“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他看向苏晓，“你来说。”
苏晓点头，条理清晰地低语：“第一，遭遇的兽群规模。他说‘几十头’、‘杀不完’，但林尘追踪时，并未发现大规模兽群移动的痕迹，反而脚印杂乱，更像是有目标的伏击和围剿。第二，赵鹰被扑倒和巴图尔引开敌人的细节，他描述得过于笼统，缺乏关键的环境参照物，仿佛只是一个大概的框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顿了顿，“他的伤。”
“他的腿确实是摔断的，这做不了假。”墨羽小声说。
“没错，腿伤是真的。”苏晓肯定道，“但除此之外呢？他只有一些皮外伤和擦伤。你们回想一下李公子被石蜥抓伤后的情形，那是带毒的，伤口会溃烂发黑。若真是被那种疯狂的、皮糙肉厚的怪物围攻，苦禅大师怎么可能只受这点‘干净’的皮肉伤？甚至连僧袍都只是撕裂和尘土，没有太多怪物特有的黏液或腐蚀痕迹？”
墨羽瞪大了眼睛，仔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林尘接口道：“而且，他选择跳崖。金刚寺的《金刚伏魔神通》以刚猛和防御着称，面对兽群，苦禅大师的第一反应竟是放弃抵抗，选择看似十死无生的悬崖？这不合常理。除非……跳崖是他计划好的，是为了掩盖其他事情，或者，是为了摆脱什么。”
“你们的意思是……苦禅大师在说谎？”墨羽的声音带着颤抖，她难以接受同伴中有人会编织如此残酷的谎言。
“不是定论，但疑点太多。”林尘沉声道，“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苦禅有问题，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巴图尔和赵鹰到底遭遇了什么？”
苏晓眼神凝重：“如果他真的心怀不轨，那他回到队伍，要么是任务未完成，需要继续潜伏或者利用我们达成某种目的；要么……就是回来混淆视听，阻止我们找到真相，甚至可能将我们引入更危险的境地。”
三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原本以为苦禅的归来能带来线索，没想到却引来了更深的迷雾和潜在的危机。
“那我们明天……”墨羽无助地看着林尘和苏晓。
“明天照常搜寻。”林尘斩钉截铁，“但我们要改变策略。明面上按照苦禅指的方向找，暗地里，我和影七会留意是否有其他痕迹，尤其是与那些‘非人脚印’相关的。苏晓，你和墨羽留守时，务必提高警惕，留意苦禅的一举一动。”
“我明白。”苏晓郑重答应，又看向墨羽，“墨羽，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绝不能透露给第四个人，明白吗？尤其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墨羽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也知道事关重大。
……
与此同时，在观测站的另一侧，靠近洞口的位置。李慕白并未沉睡，而是靠坐在墙壁边，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柳轻眉也未曾入睡，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李慕白附近不远处，借着整理行囊的动作，低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李公子伤势未愈，还需多休息才是。”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李慕白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目光依旧温润，却仿佛能洞察人心：“有劳柳姑娘挂心。倒是柳姑娘，今日奔波探查，辛苦了。”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问道，“柳姑娘觉得，苦禅大师所言，有几分可信？”
柳轻眉手中动作不停，轻笑一声，声音婉转却带着一丝精明：“大师伤重至此，总不会是假的。至于遭遇……这鬼地方什么诡异事情都可能发生，或许我们之前遇到的石蜥，只是开胃小菜呢？”她巧妙地将问题抛回，同时暗示了此地深不可测的危险。
李慕白不置可否，淡淡道：“但愿如此。只是……云麓商盟消息灵通，不知可曾听闻，金刚寺是否有弟子……行事风格与苦禅大师类似的？”他问得含蓄，但指向明确——他在怀疑苦禅跳崖求生的选择，是否符合金刚寺一贯刚猛直进的作风。
柳轻眉心中凛然，知道李慕白也在怀疑。她沉吟片刻，答道：“商盟与金刚寺交集不多。不过，据小女子所知，金刚寺戒律森严，门下弟子多以降妖伏魔、正面御敌为己任，鲜有听闻……嗯，如此‘果断’暂避锋芒的。”她用了“果断”这个词，意味深长。
“哦？”李慕白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看来柳姑娘也与慕白有同样感受。”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若有实质的压力，“柳姑娘觉得，若苦禅大师所言非实，他隐瞒的，会是什么呢？或者说，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柳轻眉迎上李慕白的目光，虽然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她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她收起笑容，正色道：“李公子，在这等险地，谁都有秘密。小女子只求能平安离开，顺便为商盟带回去些有价值的信息。至于其他……小女子人微言轻，不敢妄加揣测。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合作的态度，“若真有人心怀不轨，危及大家安全，云麓商盟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一次试探性的联盟信号。李慕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微微颔首：“柳姑娘深明大义。眼下情况未明，我等还需同心协力，先找到巴图尔和赵鹰兄弟再说。”
两人点到即止，不再多言。但彼此都明白，暂时的合作基于共同的利益和警惕。夜色更深，观测站内，表面平静下，暗流愈发汹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信任与怀疑的钢丝上艰难行走。而失踪的同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