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而热情的深海王庭欢迎国宴,在小艾莉西娜那句石破天惊的“永远定居宣言”中,画上了一个让珊瑚王妃心头警铃大作的句号。尽管波塞留斯国王和安菲特里忒王后被小丫头的天真逗得开怀大笑,慈爱地表示随时欢迎她来做客,但珊瑚却从父母的笑意背后,清晰地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一丝隐忧——这孩子,怕是真的吃撑了,而且心思野了。
宴会结束后,国王和王后体贴地为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们安排了休息。他们被引领至王庭客房区一个宽敞无比、由整个巨大珍珠贝内部改造而成的套间。贝壳内壁自然散发着柔和的珠光,地面铺着柔软如云的海藻绒地毯,悬挂着由发光水母制成的、缓缓变幻色彩的吊灯,环境舒适梦幻得如同童话。
然而,极致的舒适并未能带来安眠。相反,一场由“乐极”直接导致的“生悲”,正在悄然上演。
托尔第一个表现出异常。他把自己扔在一张铺着银色鲛绡的柔软大床上,满足地拍着鼓胀如皮球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带着烤肉余韵的饱嗝。“嗝儿……舒坦!”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在床上辗转反侧,像一头搁浅的鲸鱼般不安分地扭动。
“呃……俺这肚子……咋有点……胀得慌?”托尔皱着眉头,揉着腹部,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平日里消化能力堪比科多兽的他,此刻却被那些蕴含特殊能量、性偏寒凉的深海珍馐给结结实实地“教育”了。
紧接着,坎普也默默地从他那张床上坐了起来。他脸色有些发青(在深绿色皮肤衬托下不太明显,但紧抿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头出卖了他),一只手用力地按着胃部。猎人的敏锐感知让他清晰地体会到肠胃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而陌生的“抗议”。生冷的刺身、浓郁的汤汁、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奇异食材,此刻正在他的消化系统里上演着一场“狂欢派对”,滋味着实不好受。
诺拉和艾莉丝也同样不好过。她们蜷缩在柔软的贝壳沙发里,小声地呻吟着。
“我的天……那个星光鱼子酱……后劲好大……”诺拉有气无力地说。
“还有那个冰镇珊瑚冻……我现在感觉肚子里像有冰块在晃……”艾莉丝脸色苍白地附和。
就连一向沉稳如山、饮食克制的石崚,也罕见地盘腿坐在角落,闭目调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也在努力对抗着腹中的不适。
而最小的艾莉西娜,则成了最令人心疼的小可怜。她一开始还兴奋地在巨大的珍珠贝房间里跑来跑去,摸摸发光的墙壁,好奇地研究水母吊灯。但很快,过度摄入的甜点和生冷海鲜开始发挥作用。她突然停下脚步,小脸皱成一团,捂着肚子,带着哭腔喊道:“珊瑚阿姨……艾莉西娜肚肚痛……胀胀的……呜呜……”
她眼泪汪汪地扑到珊瑚怀里,小身子因为不适而微微发抖。
珊瑚看着眼前这群东倒西歪、痛苦呻吟的小家伙们,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她轻轻拍着艾莉西娜的背,柔声安抚着,同时严厉地瞪了一眼还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托尔。
“早就告诉过你们,深海食物不能这样毫无节制地吃!”珊瑚语气中带着心疼和责备,“尤其是艾莉西娜,她还是个孩子!还有你,托尔!带头胡吃海喝!”
托尔委屈地撇撇嘴:“妈……俺也没想到……这海底的东西……劲儿这么大啊……”
抱怨归抱怨,问题总要解决。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正常入睡是不可能的了。珊瑚当机立断,必须想办法帮助孩子们舒缓不适,尽快入睡,否则明天拜访古神的行程都要受影响。
“都别躺着了,起来,慢慢走动一下,帮助消化。”珊瑚指挥道,同时示意侍女去准备一些温和助消化的海草茶。
孩子们哼哼唧唧、步履蹒跚地在房间里缓慢踱步,场面既滑稽又可怜。活像一群吃撑了的小海豹在沙滩上艰难蠕动。
然而,物理助收效甚微。肠胃的翻腾感和精神的兴奋(或者说难受)依然让众人毫无睡意。艾莉西娜更是因为肚子的不舒服,开始小声抽泣起来,哭声在安静的珍珠贝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托尔看着妹妹难受的样子,心里着急,憨直的脑子开始拼命转动,想找个办法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尤其是安抚艾莉西娜。突然,他灵光一现(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妈!”托尔猛地开口,声音因为肚子胀而有些变形,“要不……俺给大家唱个歌吧?俺们北境的狩猎摇篮曲!可管用了!小时候俺睡不着,俺爹一唱,俺就着了!”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连小声抽泣的艾莉西娜都暂时停止了哭声,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托尔。
诺拉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可是见识过托尔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喉的!那根本不是摇篮曲,是战场冲锋号!
“别!托尔!求你了!”诺拉惨叫一声,“你那歌是催眠还是催命啊!”
但珊瑚却若有所思。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五音不全,但那份想要安慰妹妹和伙伴的心意是真诚的。而且,或许……音乐的节奏本身,能起到一些安抚作用?
“好吧,托尔,”珊瑚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但她立刻补充道,“不过,声音轻一点,温柔一点。还有,妈妈和你一起唱。”
珊瑚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坎普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于是,在深海王庭、散发着珠光的巨大珍珠贝客房中,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格迥异的“二重唱催眠音乐会”,被迫上演。
托尔深吸一口气(差点又打个饱嗝),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表情,用他那粗犷豪放、完全不在调上的破锣嗓子,轻声哼唱起北境泰坦部落流传的、原本应该雄浑苍凉的狩猎摇篮曲:
“~嗷……呜呜……大山里的……大熊睡咯……~”他的歌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裂蹄牛在低吼,节奏诡异,音调飘忽不定,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击打在听众的耳膜最难受的位置。
诺拉和艾莉丝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表情扭曲。石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坎普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仿佛在抵抗某种音波攻击。
然而,就在这“噪音”的背景板下,珊瑚开口了。
她的歌声,如同深海中最温柔的海流,如同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空灵、清澈、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躁动的魔力。她唱的是一首古老的深海精灵摇篮曲,歌词优美,旋律舒缓,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母亲般的慈爱与安宁。
“~睡吧,睡吧,浪花轻轻摇……星光在贝壳里,做着甜美的梦……~”
两种截然不同的歌声,一种如同砂纸摩擦,一种如同清泉流淌,极其不协调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却又莫名和谐的效果。
奇迹般地,在这奇特的二重唱中,最先受到影响的是小艾莉西娜。她起初被哥哥的怪调逗得想笑,但随即被妈妈温柔至极的歌声包裹。她停止了哭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珊瑚,小脑袋随着妈妈歌声的节奏,一点一点,长长的睫毛渐渐垂下。肠胃的不适似乎被音乐的暖流缓缓抚平。没过多久,她小嘴微张,发出了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竟然真的在托尔的“助攻”和珊瑚的主唱下,沉沉地睡着了!
接着,诺拉和艾莉丝也放弃了抵抗,在那种古怪的催眠氛围中,意识逐渐模糊,相继进入了梦乡。石崚也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就连饱受折磨的坎普和制造噪音的托尔本人,也在持续哼唱(和忍受) 的过程中,感到腹胀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强烈的睡意终于战胜了肠胃的不适。托尔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含糊的咕哝,脑袋一歪,也打起了响亮的鼾声。坎普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艾莉西娜,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最后一个人也进入梦乡后,珊瑚才停止了歌唱。她看着横七竖八、却终于安然入睡的孩子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轻轻为艾莉西娜掖好被角,又无奈又好笑地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还在咂摸嘴的儿子托尔。
这场由暴饮暴食引发的失眠危机,最终以一场极不靠谱又极其有效的“深海摇篮曲” 告终。然而,珊瑚心中清楚,肠胃的麻烦或许暂时缓解了,但真正的考验——明日拜访两位古神,以及那个被小骨误带在身边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笑话机”——还在后头。
(诺拉的失眠之夜日记)
要命了!真的集体失眠了!
国王陛下的国宴后劲太猛了!从托尔到艾莉西娜,全员吃撑!肚皮滚圆!
走路像企鹅,呻吟像海象!场面一度十分悲惨。
最恐怖的是,托尔这个音痴居然提议唱歌催眠!他的北境摇篮曲简直是魔音贯脑!
但!是!珊瑚阿姨的歌声是天籁!是救赎!
在托尔破锣嗓子的衬托下,珊瑚阿姨的深海摇篮曲简直能抚平灵魂!
艾莉西娜第一个睡着,然后我们全都扛不住了……
现在肚子还有点胀,但总算睡着了。
托尔立功了?虽然方式极其诡异……
明天还要见古神,求求我的胃赶紧恢复正常吧!
(日记旁边,诺拉画了一幅夸张的漫画:一群小人(队员们)挺着圆肚子呻吟,一个壮汉(托尔)在张嘴发出波浪线(代表难听歌声),一个温柔女性(珊瑚)在唱歌发出光环,一个小女孩(艾莉西娜)在光环中睡着。)
(珊瑚的观察笔记 - 疲惫而欣慰)
饮食失控的恶果显现,集体肠胃不适与失眠。
我的失职导致孩子们受苦,尤其心疼艾莉西娜。
托尔笨拙的关心令人感动,尽管方式灾难。
不得已使出“歌声催眠”的下策,效果意外地好。或许,不完美的心意,有时比完美的技巧更能打动人心。
孩子们终于在疲惫与歌声中入睡。
教训深刻:在深海,诱惑之后必有代价。作为监护人,原则的底线绝不能因心软而再次动摇。
明日拜访古神,需更加谨慎。但愿……一切顺利。
(看着孩子们安静的睡颜,心中的焦虑稍稍平息。至少,此刻是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