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空气像是拉满了的弓弦,绷得紧紧的,仿佛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它骤然断裂。
明面上的警察依旧站得笔直,但仔细看,他们的眼神比平时更锐利,扫视周围的频率更高,按在枪套上的手也始终没有离开。暗地里,沈家那些伪装成病人或家属的安保人员,更是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猎豹,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扑出。
阿成按照沈聿深的吩咐,极其“不小心”地将“怀疑陈警官”和“技术科有重大发现”的消息,透露给了两个平时关系不错、但众所周知藏不住话的年轻警察。
消息就像滴入清水里的墨汁,悄无声息却又迅速地在一小部分“自己人”中间弥漫开来。虽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但那种怀疑和审视的气氛,却不可避免地开始在狭窄的医院走廊里流转。
每个人看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信任,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无比脆弱。
沈聿深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虚汗。腹部的伤口因为之前的情绪激动和频繁起身,疼得厉害,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里间昏迷的林晚身上,系在外面的风吹草动上。
他在赌。赌那个内鬼会沉不住气,赌他会兵行险着。
这是一场拿林晚安危做赌注的豪赌,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走廊上偶尔有护士推着车经过,车轮压过地砖的轻微声响都能让守在外面的人神经紧绷一下。
陈警官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这本身就显得有些反常。
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才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沉重,眼圈甚至有些发红。
他先是找到张建军派来的负责人,详细询问了小刘车祸的处理情况,语气悲痛,再三强调要照顾好家属,追查事故原因,表现无可挑剔。
然后,他才“顺带”地来到隔离区,看到沈聿深和阿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关心。
“沈先生,阿成,不好意思,今天局里事多,又处理小刘的后事,来晚了。”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林小姐今天情况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的目光关切地投向隔离室,那眼神里的担忧看起来那么真实。
沈聿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但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更深的疲惫和绝望,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老样子……时好时坏……醒了也是说胡话……医生说……可能就这样了……”
他演得极其逼真,将一个备受打击、濒临崩溃的家属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阿成也在一旁低着头,唉声叹气,营造出一种愁云惨淡的氛围。
陈警官脸上惋惜之色更浓,安慰了几句:“唉,放宽心,慢慢调养,总会好的。”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问道,“对了,技术科那边后来送过来的报告你们看了吧?真是……一点有用的都没有,白高兴一场。这案子,看来是真卡住了。”
他开始打探了!
沈聿深心里冷笑,面上却只是麻木地点点头,眼神空洞:“看了……没用……都没用……”
阿成也附和道:“是啊,还以为能有什么突破呢,结果……唉!”
陈警官仔细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沈聿深和阿成的表演天衣无缝。
几秒钟后,陈警官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脸上也露出沉重的表情,拍了拍沈聿深的肩膀:“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看看从其他渠道能不能找到线索。你们先照顾好林小姐。”
他又宽慰了几句,便借口还有事,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聿深和阿成对视一眼,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他刚才的表演完美无缺,但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试探。他亲自来确认了“调查僵局”和“林晚病重”这两个信息。
这意味着,鱼饵,他已经吞下了。
接下来,就是他决定要不要咬钩的时候了。
夜幕再次降临,医院走廊的灯亮起,光线惨白。
后半夜,是人最疲惫,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
沈聿深毫无睡意,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阿成和几名绝对核心的保镖藏在阴影里,如同雕塑。
隔离室内,林晚的生命体征依旧平稳。
突然——
“嘀……嘀……”
监护仪上,林晚的心率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了一阵轻微的、快速的波动!
虽然幅度远不如上次剧烈,很快就恢复了平稳,但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沈聿深还是瞬间捕捉到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狂跳!
又来了!和昨晚一样的异常波动!
她又在昏迷中感知到了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
走廊尽头,通往安全楼梯的防火门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
像是有人极其小心地,拧动了门把手!
来了!
沈聿深的瞳孔骤然收缩!
阿成和阴影中的保镖也瞬间肌肉紧绷,手无声地按向了腰间的武器!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扇紧闭的防火门!
门缝下方,似乎有一道极细的阴影晃动了一下。
然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轻响,只是错觉。
但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却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
陷阱已经布下,猎物似乎已经靠近。
下一步,会是雷霆一击,还是……更深沉的算计?
沈聿深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无声地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