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外围的乱葬岗,是片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坟包像发霉的馒头般错落堆叠,半人高的荒草在夜风里疯长。
几具半截露在外面的棺木被野狗啃得只剩斑驳的木茬,空气中常年飘着腐土混着尸臭的腥气。
连白日里都透着股阴寒,少有人敢靠近。
杨小东揣着引尸符,借着稀薄的月光摸到乱葬岗边缘。
符牌在掌心烫得吓人,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又似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皮肉下钻动。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
壮着胆子抬脚踏入这片禁忌之地,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不时踢到枯骨,发出“咔啦”的轻响。
惊得几只夜鸟从歪脖子树上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夜露打在他脸上,凉得像冰。
“妈的,这鬼地方。”杨小东啐了一口,借着月光找到乱葬岗中心那棵歪脖子树。
树身早就枯烂,枝桠像鬼爪般伸向夜空,据说这里埋着最早战死的一批士兵,尸骨最是集中。
他掏出引尸符,按老乞丐教的法子,将指尖血狠狠挤在符牌上。
符牌瞬间亮起妖异的红光,诡异的符文如活蛇般游走。
一股带着土腥的阴冷气息从地下喷涌而出,吹得周围的荒草齐刷刷向四周倒伏。
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白骨,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坟包上的泥土簌簌落下。
露出下面惨白的骨茬,像无数只手在挣扎着要破土而出。
“起!”杨小东咬着牙念动咒语,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声响此起彼伏。
一只只枯瘦的手从土里猛地伸出,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与腐叶。
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的棺木被硬生生顶开,穿着破烂铠甲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
眼窝中闪烁着灰败的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不过片刻功夫,上百具尸体从坟中爬出。
有的缺胳膊少腿,拖着断骨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有的肚子破开,肠肚拖在泥里,却都循着符牌的指引,朝着土城的方向挪动。
步伐僵硬得像生锈的木偶,每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骨响。
杨小东看得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却又忍不住咧开嘴得意地笑:“林萧,这么多‘客人’上门,看你怎么应付!”
他不敢多待,转身就往破庙跑。
身后的尸群如同黑色潮水,缓缓涌向土城。
所过之处,荒草被碾成烂泥。
土城城墙之上,哨兵正搓着手呵气。
凌晨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他裹紧了铠甲,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片黑影在蠕动。
速度不快,却连绵不绝,隐约还能听到骨头摩擦的“沙沙”声。
“那是什么?”哨兵揉了揉被风吹涩的眼睛,举起了望镜。
镜中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尸体,正摇摇晃晃地朝着城门涌来。
荒草在他们脚下被踩平,留下一条泥泞的轨迹,像条爬向城池的巨蟒。
“敌袭!有尸潮!”哨兵的喊声撕破夜空,带着哭腔的嘶吼在城头回荡。
紧接着,急促的铜锣声“哐哐”响起,惊得整座城都抖了三抖。
正在营房休息的阿风猛地弹起,抓起长刀就往城头冲。
铠甲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怎么回事?是骨巫族到了?”
“不是!是……是尸体!从乱葬岗那边来的!”哨兵指着远处的尸群,手指抖得像筛糠,声音发颤。
阿风登上城楼,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尸群,眉头瞬间拧成疙瘩。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引尸符!有人在暗中搞鬼!”
他转头对身后的士兵吼道,声音震得火把都在晃:“快!搬滚石!架油锅!给我守住城门!”
士兵们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地将备好的滚石推到垛口。
一块块足有半人高的石头堆得像小山;架在火上的油锅“咕嘟”冒泡。
滚烫的油星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飘着焦糊味。
就在此时,另一个哨兵指着更远处的荒原,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瘫倒在城砖上:“阿风哥……你看那边!”
阿风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只见荒原尽头,墨绿色的毒雾如乌云般压来,遮天蔽日。
毒雾中隐约可见骨甲的寒光与巨大的骨龙影子,龙角在雾中若隐若现。
正是骨巫族的大军!他们与尸群前后脚赶到。
一左一右,如两把淬毒的黑刃,同时刺向土城!
“他娘的!是圈套!”阿风一拳砸在垛口上,石屑飞溅,指节渗出血来。
“传我命令,快马通知萧哥和陈岩!让凤瑶带药队上城楼!土城……要大难临头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入城内,平静瞬间被打破。
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城头的铜锣声与士兵的呐喊,纷纷披衣下床。
慌得像无头苍蝇,却不知该往哪里躲。
凤瑶带着药童们扛着药箱往城楼跑,药箱里的解毒草、止血粉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裙摆被露水打湿,却跑得比谁都快。
云瑶则组织妇孺往地窖里撤,一边跑一边拍着哭闹孩子的背。
声音温柔却难掩颤抖:“别怕,躲进地窖就安全了。”
林萧的书房里,烛火被窗外的风掀起,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黑影。
他听完陈岩的汇报,指尖在桌案上重重一叩,红木桌面留下浅浅的指印:“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狠。”
“萧哥,现在怎么办?”陈岩的声音带着焦急,额头上沁出冷汗。
“尸潮在前,骨巫在后,咱们腹背受敌啊!”
林萧站起身,龙渊星辰剑在鞘中轻鸣,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发出“嗡嗡”的颤音。
“慌什么。”他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像淬了冰的刀锋。
“尸潮虽多,却只是些没脑子的傀儡;骨巫虽强,却被毒雾拖慢了速度。”
“咱们正好分而治之。”他看向陈岩,语气沉稳如磐石。
“你带五百士兵守西门,用滚石和油锅对付尸潮,记住,别让他们靠近城门。”
“火攻最有效,尸油最怕火。”
“阿风在东门,我去支援他,挡住骨巫族的主力。”林萧拿起剑鞘,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
“让凤瑶在城楼后准备好解毒汤,一旦有士兵中了毒雾,立刻救治,半点耽误不得。”
“那你……”陈岩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
“放心。”林萧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笑。
“土城不是那么好破的。等解决了外面的,咱们再回头算算老乞丐和杨小东的账。”
话音未落,城外已传来尸群撞上城门的闷响,“咚——咚——”
像擂在每个人心上的鼓,夹杂着骨甲卫的嘶吼与骨龙的咆哮。
震得城墙都在微微发颤。
土城的天,彻底亮了,却被血色与杀机笼罩,不见半分暖意。
城楼上,阿风握紧了刀柄,指节泛白。
看着越来越近的骨龙与尸群,高声喊道:“兄弟们!握紧家伙!”
“土城是咱们的家,爹娘妻儿都在城里,拼了命也得守住!”
“守住土城!守住家!”士兵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盖过了尸群的嘶吼与骨巫的咆哮,在晨光微露的天空下,掀起一股悲壮的热浪。
像一团火,要将这漫天的阴寒烧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