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腥味裹着咸涩的海水,钻进敖广的鼻腔,呛得他喉咙发紧。他悬浮在混沌海域的暗流中,金色的龙鳞黯淡无光,像蒙尘的金箔,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着黑红色的血,每一次摆尾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追兵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青面獠牙的夜叉、布满倒刺的水母身影,在昏暗的海水中若隐若现,像潜伏的饿狼,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撕碎。
恍惚间,他的龙瞳里映出了熟悉的轮廓——那是敖丙,他的三太子。若丙儿还在,此刻定会身披银甲,龙角上悬着东海的夜明珠,珠子的莹光在深海里铺开一片柔和的光晕,指挥龙族将士摆出“龙门阵”。千万道龙气会在阵中交织,化作盘旋的金龙虚影,龙鳞上的金光能驱散所有黑暗,只需一声龙吟,便能震得海妖五脏俱裂,哪容得这些杂碎在眼前叫嚣?他仿佛还能看见丙儿幼时握着迷你阵旗的模样,小爪子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仰头问他“父王,等我把龙门阵练到极致,是不是就能永远守住东海了”,那时的海水,还是清澈得能看见海底的珊瑚丛,粉色、红色的珊瑚像盛开的花,小龙们在其间追逐嬉戏,笑声能传得很远。
又一阵尖锐的喊杀声打断了思绪,敖广的龙尾下意识地绷紧,鳞片根根竖起。他忽然想起了哪吒,那混天绫在深海里也是鲜红如血的模样,像一束燃烧的火焰,格外扎眼。那小子总爱踩着风火轮闯东海,风火轮的火焰在水里也不会熄灭,拖着长长的火尾,搅得百米内的海水翻涌成漩涡,连千年的老珊瑚都能连根拔起,气得他当年差点把龙宫的门槛都跺碎。火尖枪更不用说,枪尖的火焰在深海里泛着橘红色的光,刺向妖物时会带着“滋滋”的灼烧声,连最坚硬的龟壳都能捅出个窟窿,烫得海妖满地打滚。要是哪吒在,怕是早提着枪冲上去了,还会回头朝他咧嘴笑:“敖广伯伯,这些小妖精,我一根混天绫就能捆个结实!保准让它们再也不敢来东海捣乱!”
还有壮壮,那只总爱趴在龙宫石柱上睡觉的比目鱼。平时谁都瞧不上它慢悠悠的模样,连小龙们都敢凑过去扯它的鱼鳍,它也只是懒洋洋地甩甩尾巴,翻个身继续睡。可每次遇到危险,壮壮总能悄无声息地绕到敌人身后,那双不起眼的小眼睛里会闪过精光,然后用布满倒刺的鱼身狠狠撞向敌人的弱点——当年有只巨章鱼偷袭龙宫,喷出的墨汁能让海水变黑三天三夜,就是壮壮钻进它的墨囊,一口咬断了它的神经,才让龙族有机会反杀。现在想想,要是壮壮还在,这些海妖的后路,怕是早就被它断了。
“大王,小心!”
蟹将的惊呼像惊雷般炸响,带着破音的颤音,敖广猛地回过神,心脏“咚咚”狂跳。头顶的海水突然暗了下来,一道巨大的阴影带着恶风压了过来——是锤头鲨王!它手中的骨枪足有数丈长,枪杆是用巨鲸的脊椎骨做的,上面还沾着前一刻虾兵的碎壳和血肉,朝着敖广的头颅狠狠砸来,风声都带着死亡的气息。敖广瞳孔骤缩,侧身的瞬间,骨枪“轰”地砸在身后的礁石上,碎石飞溅,连海水都震得泛起涟漪,礁石直接被砸出一个大坑。
他趁机甩动龙尾,鳞片在海水中划出寒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抽在鲨王的背上。“咔嚓”几声,龙尾上的鳞片应声脱落,带着血丝飘在海水中,疼得敖广倒抽一口冷气。可鲨王的皮比礁石还硬,这一击非但没让它受伤,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它猛地转身,血盆大口一张,锋利的牙齿像一排匕首,瞬间咬住了敖广的龙尾,犬齿深深嵌入龙肉,鲜血顺着牙缝往下滴,在海水中晕开暗红的雾,触目惊心。
剧痛顺着脊椎传遍全身,敖广的龙爪攥得发白,指节都在颤抖。他瞥见胸口那道还没愈合的伤口——那是之前为了保护小龙们,被水母王的毒触手划伤的,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敖广忍着痛,用龙爪狠狠撕开伤口,滚烫的金色龙血涌了出来,带着龙族特有的威压,在海水中泛着金光。他将龙血抹在另一只龙爪上,血光瞬间暴涨,趁着鲨王还在撕扯的间隙,龙爪狠狠拍向它的眼睛。
“嗷——!”鲨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震得海水都在抖,松开嘴向后退去。它的左眼已经血肉模糊,金色的龙血还在灼烧着它的眼球,冒出阵阵黑烟,眼中满是忌惮和痛苦。敖广趁机抽回龙尾,伤口处的血涌得更凶了,龙尾上的皮肉都翻卷着,可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夜叉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手中还抓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小龙!那只昨天还缠着他要听龙宫故事的小龙,叫敖辰,才三岁,连龙角都没长齐,此刻被夜叉王的铁叉抵着脖颈,小脸吓得惨白,龙角都在微微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夜叉王脸上满是狞笑,青黑色的皮肤皱成一团,朝着敖广吼道:“敖广,再不投降,这小龙就死无全尸!我要让他的龙血,染红这片海水!”
敖广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小龙的年纪,和当年初出茅庐的敖丙一模一样,连害怕时攥着爪子的模样都像——丙儿当年第一次面对海妖,也是这样攥着爪子,指甲都嵌进肉里,却依旧挡在他身前说“父王,我来保护你”。他绝不能让敖辰死在夜叉手里!
“本王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敖广的声音带着血腥味,冰冷得像深海的寒冰,没有一丝退让。他猛地从胸口掏出一片鳞片——那是敖丙的逆鳞,是当年丙儿渡劫换鳞时,疼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把最坚硬的逆鳞摘下来给他的,说“父王,逆鳞能护您平安”,他一直贴身藏着,藏了整整五十年。鳞片在海水中泛着莹白的光,像一颗小小的月亮,敖广将它掷向空中,鳞片瞬间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刺得夜叉王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铁叉也松了半分。
就是现在!敖广化作一道金光,龙爪直指夜叉王的心脏,速度快得留下残影。夜叉王还没反应过来,龙爪已经穿透了它的胸膛,黑紫色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带着腥臭的气味。它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龙爪,身体抽搐了几下,突然化作一只巨大的癞蛤蟆,皮肤满是疙瘩,蹦跳着逃向深海,连铁叉都掉在了地上,叮当作响。
小龙趁机挣脱,扑到敖广身边,抱着他的龙爪哭得浑身发抖:“龙王伯伯……我好怕……”敖广摸了摸它的头,刚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更多海妖的嘶吼——鲨王的援军到了!他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海妖从暗处涌来,有拿着骨刀的虾妖,有背着海螺的蟹怪,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像一片黑色的潮水,朝着他们涌来。
“向混沌水域深水处撤!”敖广血红着眼睛,对残存的海族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大王,深水区太危险了!”蟹将急忙劝阻,它的一只螯已经断了,此刻用仅剩的螯抓住一块礁石,“那里的暗流能撕碎巨石,还有未知的妖兽……进去就是九死一生啊!”
“呆在这里,才是真的全军覆没!”敖广的吼声震得海水晃动,金色的龙瞳里满是决绝,“深水区虽险,但也能避开这些海妖的围攻,我们还有机会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夺回龙宫!”
残存的海族不再犹豫,跟着敖广朝着深海游去。可还没逃出三里海域,脚下的海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从深海底部传来,像有巨兽在底下咆哮。敖广脸色骤变——是混沌暗流!这种暗流比普通暗流强十倍,能把巨鲸撕成碎片!
没等他发出警示,一道漆黑的暗流突然冲天而起,像一把无形的巨斧劈开海水,瞬间将逃窜的海族冲得七零八落。弱小的虾兵蟹将被暗流直接撕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化作碎肉飘在海水中,染红了一片;稍强些的龙族也被卷得撞向嶙峋的海岩,“咔嚓”的骨骼碎裂声在深海中格外清晰,有的龙甚至直接被撞晕,像断了线的风筝,顺着暗流往下沉。
敖广用龙身护住身边的小龙敖辰,翅膀紧紧裹住他,勉强稳住身形。他看着周围的残兵,心中一沉——不过片刻,死伤已经过半。可灾难还没结束,头顶的海水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连他的龙鳞都开始发冷,像是要被冻住。
抬头望去,原本昏暗的深海天幕上,无数冰晶凭空凝结,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寒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眨眼间,冰晶化作密密麻麻的冰雨,每一滴都像锋利的冰箭,带着呼啸声往下落,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躲。寒流随着冰雨扩散,所过之处,海水开始快速冻结,那些来不及躲闪的海族,瞬间被裹进透明的冰壳中,有的还保持着游动的姿态,有的还在伸手求救,脸上满是惊恐,却都被永远定格,成了深海里冰冷的雕像,连表情都清晰可见。
敖广眼睁睁看着一名老龟将身边的小龙护在身下,自己却被冰雨冻住,龟壳上结满了白霜,只露出一双不甘的眼睛,盯着深海的方向,像是还在想着守护龙族。他想冲过去,却被一股寒流困住,龙爪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连动一下都费劲。
猩红的海水翻滚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最后一只虾兵翻着惨白的肚皮,沉入幽暗的海沟,冰雨才渐渐停了。敖广瘫坐在一块礁石上,龙身上的伤口已经冻得麻木,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看着周围的冰雕,心脏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疼——那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却成了冰冷的雕像,再也不会动了。
这时,锤头鲨王带着夜叉王和水母王冲进了这片海域。它们也不好过——夜叉王的肩胛被冰雨撕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紫色的血液汩汩涌出,染红了半截骨刺,走路都一瘸一拐;锤头鲨王的左侧胸鳍被暗流生生折断,巨大的身躯在海水中摇晃不定,每一次摆尾都带起一串血珠,呼吸都变得急促;最狼狈的是水母王,原本如树冠般舒展的十几根巨触,此刻只剩半截光秃秃的躯体,断口处的凝胶状组织还在不断渗出透明黏液,看起来惨不忍睹,连移动都要靠海流推着。
锤头鲨王的猩红眼珠扫过麾下的残兵,又看了看远处的敖广,显然也知道再追下去没有好处——自己这边死伤也不少,再斗下去就是两败俱伤。它猛地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一声“撤军”吼出,震得海水嗡嗡作响。残存的海妖如蒙大赦,掉头就逃,生怕晚一步就成了冰雕,连地上的武器都顾不上捡。
敖广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龙爪撑着礁石,才勉强没倒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存的海族——包括小龙敖辰、断了螯的蟹将,还有一只受伤的墨鱼精,收拢到一个偏僻的深沟里——这里的风浪相对较小,礁石能挡住一部分暗流,暂时能躲避危险。
深沟里一片死寂,只有海水流动的“哗哗”声,格外刺耳。敖广坐在一块冰冷的礁石上,彻夜无眠,龙瞳盯着深沟外的黑暗,脑海里全是过去的画面:想起了敖丙小时候,缠着他学布阵的模样,小爪子拿着沙盘,认真地问他“父王,这样摆是不是就能保护好东海了”;想起了哪吒笑着拍他的肩膀,说“敖广伯伯,以后东海有事我罩着,谁也不敢欺负你们”;想起了壮壮慢悠悠地趴在他的龙角上,说“龙王放心,有壮壮在,定护龙宫周全,绝不会让坏人进来”。
可现在,龙宫没了,丙儿、哪吒和壮壮也不知去向——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只剩他带着一群残兵,在这危机四伏的混沌海域中苦苦支撑,像大海里的一片叶子,随时可能被风浪打翻。
“大王,我们还能夺回龙宫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小龙敖辰。他的龙爪上还在流血,用墨鱼精吐出的墨汁凝成的布条简单缠着,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恐惧,却还是仰着小脑袋,期待地看着他,像在寻找一根救命稻草。
敖广的心猛地一揪,他抹去眼角的泪水——龙族的王,不能在子民面前示弱,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将胸口那片沾血的敖丙鳞片重新贴在心上,鳞片传来的微弱温度,像是丙儿在给他力量,在告诉他“父王,不要放弃”。敖广站起身,金色的龙瞳中重新燃起火焰,那火焰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坚定,像黑暗中的火种。
“能!”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传遍了整个深沟,没有一丝犹豫,“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就一定能夺回龙宫,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东海,绝不会就此消失!”
小龙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两颗星星,周围的蟹将和墨鱼精也抬起了头,原本黯淡的眼神中,渐渐有了光,不再是之前的绝望。
敖广望着混沌海域的深处,那里的海水比这里更黑暗,更汹涌,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能撕碎巨鲸的暗流,能冻结海水的冰雨,还有传说中以混沌之力为食的妖兽,据说一口就能吞掉一条巨龙。但同时,那里也藏着让龙族变强的契机——混沌海域中蕴含着强大的混沌之力,若是能驾驭这种力量,龙族定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别说夺回龙宫,就算是面对更强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龙气运转起来。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他的身体,伤口处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鳞片上的金光也亮了几分。“大家休息半个时辰,”敖广对残兵们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半个时辰后,我们继续深入。只有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我们才能真正变强,才能有机会回去——回到我们的家。”
残兵们点了点头,开始闭目调息。小龙敖辰靠在蟹将身边,墨鱼精则吐出墨汁,在深沟口设下隐蔽的屏障,防止被海妖发现。深沟里不再是死寂,而是多了一丝生机,一丝希望。他们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荆棘,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遇到危险,但只要跟着龙王,跟着这束在黑暗中不灭的金色火焰,他们就有希望。
半个时辰后,敖广率先起身,金色的龙身在黑暗的海水中格外醒目,像一盏明灯。他朝着深沟外游去,身后的残兵们紧紧跟上,虽然数量不多,却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心,龙爪攥得紧紧的,眼神坚定。
混沌海域的海水依旧翻涌着,暗流在暗处咆哮,冰雨随时可能再次落下,危险潜伏在每一个角落。但敖广和他的残兵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要在这绝境中活下去,要在这混沌中汲取力量,要一点点变强,然后——带着所有龙族的希望,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金色的龙影在前,小小的虾兵蟹将身影紧随其后,朝着混沌海域的深处游去。那道金色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像一颗永不熄灭的火种,照亮了回家的路,也照亮了龙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