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刚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女孩在哥哥的搀扶下慢慢啜饮着红糖姜水,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生气,周围的人群也因这小小的奇迹而发出低低的议论和惊叹。
“咦,醒了醒了……”
“多亏了这位姑娘……”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那个清瘦的少年,看见妹妹醒来,激动不已,向宋清越连连磕头。
宋清越忙去扶他。
然而,这短暂和谐美好的瞬间被一个充满讥诮和傲慢的声音打破。
“哟,哟,哟——我当是谁在这里学菩萨普度众生呢?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命可真够硬的,居然没死在那流放路上的林子里头喂狼啊?”
话音未落,一只戴着玉扳指、却显得有些苍白虚浮的手猛地从旁伸来,一把攥住了宋清越的手腕!
力道之大,捏得她生疼!
宋清越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
她吃痛地抬起头,撞入眼帘的是一张还算俊俏,却被酒色财气侵蚀得有些浮肿、眉眼间满是轻佻与戾气的年轻男子的脸。
这张脸,瞬间触发了原主记忆深处最不愿回忆的恐惧与厌恶——她的嫡兄,侯府世子,宋岑!
宋清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骂一声:妈的!真是流年不利!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这个瘟神!
宋岑,侯夫人赵氏的心头肉,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在京城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斗鸡走狗无所不为。
原主和母亲刘氏在侯府时就没少受他的欺辱刁难。
宋清越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和慌乱,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她只能装做不认识他,冷声道:“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呵!”宋岑嗤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捏得更紧,另一只手甚至轻佻地想去抬宋清越的下巴。
“还跟本世子在这儿装失忆?流放路上没死成,胆子倒是肥了不少?都敢在这大街上抛头露面,学人救死扶伤当起女菩萨来了?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连我这个嫡亲的兄长都不认了?果然是贱妾生的,上不得台面!”
他话语刻薄,声音又大,顿时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你是谁呀!快放开我侄女!”宋大川见状,勃然大怒。
他可不管对方什么来头,见这人如此轻薄无礼地抓着宋清越,立刻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用力猛地推开宋岑,将宋清越护在自己身后。
刘叔、王大力几人也立刻围了上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宋岑。
宋岑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顿时恼羞成怒。
他何曾受过这等粗鲁对待?尤其还是被一群他眼中的“山野村夫”推搡!
他稳住身形,指着宋大川和宋清越,气得脸色发白:
“好哇!好你个宋清越!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跟这些粗鄙不堪的村夫混在一起,拉拉扯扯,抛头露面,简直把我宋家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跟我回府去领家法!”
他喘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又带上了一种施舍般的傲慢,故意提高了音量,仿佛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告诉你!父亲大人已被皇上开恩赦免,不日就要到这怀远县来做县令了!
我母亲早已将县衙后府收拾妥当!你们母子几个,要是识相,就赶紧给我死回来!在外面装什么清高!”
什么?!
宋清越闻言,心中剧震!
原主的那个渣爹,那个趋炎附势、凉薄无情、本该在今年秋后问斩的勇毅侯宋应,居然没死成?
不但没死,还被贬到这怀远县来做县令了?!
这消息如同惊雷,炸得她一时有些发懵。
宋岑见她不语,以为她被震住了,更加得意,言语也更加恶毒:
“哼!现在外面闹饥荒,流民遍地!离了宋家,你们就等着在外面活活饿死吧!真是给脸不要脸!贱蹄子,还不快……”
“你闭嘴!”宋清越猛地打断他,眼神冰冷,“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宋清越,更不是你的妹妹!请你放尊重些!”
她打定主意死不承认。一旦承认,后果不堪设想。
赵氏和宋岑绝不会放过她们母女,等待她们的绝不是团聚,而是新的牢笼和折磨。
“认错人?”
宋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前一步就想强行拉扯,“你这张脸,化成灰本世子都认得!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厉害!”
宋大川和刘叔等人立刻挡在宋清越身前,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王大力和刘大牛甚至悄悄握紧了新买的镰刀柄,宋岑见状,想强行去拉宋清越,又怕挡在她身前的几人,真的会拿镰刀砍他。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宋岑只敢撂些狠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劝阻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官家公子”。
宋清越心中焦灼万分。
承认不得,脱身不得,这宋岑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再纠缠下去,只怕会引来更多麻烦!
就在这僵持不下、宋岑试图绕过宋大川再次抓向宋清越的危急关头——
“住手。”
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辆一直停在不远处的低调马车,车帘已被完全掀开。
身着月白长袍的李云亭,不知何时已下了马车,正缓步走来。他面容俊美依旧,神色淡漠,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宋岑那只试图行凶的手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人敢在县城之内,对我李记药行的客人无礼?”李云亭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他目光扫过宋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意。
宋岑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虽纨绔,却不全然无知。
李家在怀远县乃至整个岭南都颇有势力,绝非他一个刚刚贬官至此、尚未上任的县令之子可以轻易得罪的。
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