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大半年前，黎裳在寒武纪之前接触的一个甲方，转业建厂，咨询黎裳关于结构方面的事。
黎裳便把这个人介绍给赵大宝，让赵大宝跟进投标建厂的事，在伦敦上班时，赵大宝告诉黎裳，中标了！并因为此事，抵消黎裳的部分欠款。
今天特意把赵大宝约出来，一是告诉他自己回国，二是问问项目上的事。
餐厅里灯光温暖，带着几分慵懒。黎裳刚到，就见赵大宝从角落的卡座里弹起来，使劲挥着手，花花绿绿的衬衫格外显眼。
“师父！这儿，这儿！”他嗓门洪亮，引得旁边几桌客人都侧目。
黎裳走过去坐下，赵大宝已经手脚麻利地给她烫好了杯子倒上茶，动作透着一股与社会气不符的殷勤。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来，我都要被那帮施工队的老油子给忽悠瘸了！”他嘴上叫苦，脸上却堆着笑，身子往椅背一靠，翘起二郎腿，限量版球鞋的鞋尖有节奏地点着地，显然心情极好。
黎裳没接他的夸张表演，只是淡淡问：“项目都收尾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最后验收顺利吗？”
“顺利！必须顺利！”赵大宝一拍大腿，“陈总签字那叫一个痛快！还拍着我肩膀说‘年轻人靠谱’！”他得意地晃着脑袋，俨然是完成了什么改变人类命运的大事。
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递到黎裳面前，屏幕上是一条微信聊天记录，备注是“老爸”。最后一条是赵大宝发的项目竣工照片，上面有一条简短的回复：「知道了。做得还行。」
“瞅瞅，”赵大宝指着那条信息，语气有点复杂，介于炫耀和自嘲之间，“‘做得还行’——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比甲方给我发奖金还难得！您是不清楚，就因为这四个字，我妈特意打电话夸了我半小时，说老头儿在家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句‘大宝那个项目好像弄得不错’。”
黎裳看着那条言简意赅的回复，能想象到赵父那种居高临下、惜字如金的姿态。对于赵大宝而言，这确实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认可。
“能得到你父亲一句‘还行’，不容易。”黎裳客观地说。
“可不是嘛！”赵大宝立刻来了精神，“所以我说，师父，这全是托您的福！”他收起手机，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没有您把这个机会塞给我，手把手教我怎么看图、怎么算量、怎么跟那些老狐狸周旋，怎么管项目，我到现在估计都还是一滩烂泥。来，敬您一杯。”
他双手端起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动作是少有的郑重。黎裳也端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
放下茶杯，赵大宝看着黎裳，非常自然地说道：“师父，那十五个，当初说好的，这项目成了就算两清。您看，现在项目也验收了，款也结了，咱们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他说得轻松，但眼神里透着认真，是在等黎裳一个确切的回应。没有协议，全凭当初一句话的信用。
她微微颔首，语气清晰而平静：“好，按当初说的，两清了。”
“得嘞！”赵大宝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心里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嘿嘿，我就知道跟着我师父有肉吃。”
他立刻给黎裳续上茶，凑近些，眼睛发亮：“师父，那接下来有什么吩咐？您这刚回国，肯定要搞大事情吧？务必带上我啊！我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光会耍嘴皮子的了，绝对能给您打下手！”
看着他这副急于证明自己、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模样，黎裳知道，债务的清偿，在他们之间，更像是一个阶段的结束和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她淡淡瞥他一眼：“急什么。先把这次项目的所有细节，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一遍，想想哪里做得好，哪里还能更好。改天我要听你复盘。”
“没问题！项目管理，对我来说so easy ！”赵大宝拍着胸脯，信心满满，“随时接受师父检阅！”
黎裳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戒骄戒躁。路还长。”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近况，这顿师徒叙旧的饭便结束了。
胡佑丞他妈暂且能帮着带孩子，黎裳也要把招聘和办理工商执照这些事办完。
招到人事，黎裳就找时间回京西大找解老师叙旧。
办公室里空调嗡嗡作响，驱散着夏日的闷热。黎裳熟门熟路地从解老师书柜角落里摸出那罐他珍藏的、舍不得轻易喝的明前龙井，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沏了一杯。清雅的茶香很快在堆满书稿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你这丫头，一来就搜刮我的好东西。”解教授扶了扶眼镜，笑骂一句，眼里却全是纵容。
“替您尝尝有没有放坏。”黎裳端着茶杯，在熟悉的位置坐下，笑得坦然。她抿了一口，茶汤甘醇，让她连日来忙于招聘、跑手续的疲惫稍稍缓解。
“这次回来，是长待了？”解老师端起自己那个积了茶垢的大杯子喝了一口，随口问道。
“嗯，老板想在国内开拓市场，派我先回来打前站。”黎裳解释道，“租办公室、办执照、搭团队，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得先弄起来。”
“先锋官可不好当啊，千头万绪的。”解老师表示理解，随即又肯定地点点头，“不过派你回来，说明老板识货，看重你的能力。”
“压力不小就是了。”黎裳笑了笑。两人很自然地聊起了她在国外接触到的一些新理念和国内市场的潜在机会。解老师听得认真，不时提出些看法，讨论气氛融洽。
聊着聊着，解老师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身体微微前倾，说道：“诶，说起来，大概两个月前吧，宴秋回来做讲座，说起你了。”
听到这个名字，黎裳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她不动声色地又呷了一口茶，才抬眼看向老师，语气平常：“听说寒武纪这两年转型业务做的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