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慢点嚼!”
美食街边上,两个白发老人靠在一起。
老太太攥着保温杯,瞪着旁边老头:“你那肺子还经得起呛?吃一口喝一口,别逞能!”
“我哪会呛着嘛!”老头咧嘴一笑,嘴里的牙稀稀拉拉,跟漏风的篱笆似的,接过杯子咕嘟灌了口热水,又把手里的半块蛋烘糕推过去,“你吃,你年轻那会儿,天天念叨这个。”
“追我的时候,你还偷你妈的鸡蛋,求隔壁王婶帮你烙,结果被你爸抄了扫帚满院子撵。”
他笑得眼角皱纹都堆成了山,眼睛亮得像点了灯。
“我吃过了。”老太太没接,只轻轻咬了一小口,又推回来,“你吃。”
她望着那半块金黄的糕,眼神也飘远了:“那时候我们在蜀地,一晃,五十多年没回去了。”
“你还记得吧?你最爱的是旋子凉粉。一碗下去,麻麻的、辣辣的、凉凉的,能馋得人半夜睡不着。”
老头嚼着糖,点点头:“可不是嘛。那时候一碗五分钱,一个月能吃一回,跟过年似的。”
日子穷,可每口饭都有盼头。
不像现在,儿女个个有出息,开公司、出国、定居大都市,电话打得勤,回家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老两口坐在那儿,吃得慢,话也少。
忽然,老太太轻轻问:“老头子……你还想不想吃碗旋子凉粉?”
老头愣了一下,摆摆手:“别麻烦人家,人家开买卖的,哪有空做这个冷门玩意儿。”
老太太没吭声,低头抿了口热水。
旋子凉粉便宜得像土,老板们图利润,哪会费那个劲儿?
这地方,根本没人卖。
“我知道你心思。”她低声说,“咱俩离了蜀地半辈子,想回,也回不去了。”
“这身子骨,怕是撑不到那年了。”
她没说出口的话,俩人都懂——
这辈子,怕是再也吃不到那碗记忆里的凉粉了。
不是多馋那口味儿。
是那味道里头,有家,有年轻时候的自己,有还没散的热乎气儿。
老头望着街角的夕阳,长长叹了口气:“那是根啊……”
……
“苗神。”
苗侃刚捏完两个蛋烘糕,自己塞进嘴里,又泡了壶红茶,配着甜味儿,舒服得想躺平。
刚嚼完,就听见有人喊他。
一抬头,是谭峥。
这小子是苗侃最早挖来的帮厨,老实肯干,手艺突飞猛进,现在掌着川味店的大旗。
他搓着手,脸有点红:“苗神,您……能不能教我做道菜?”
苗侃挑眉:“什么?”
“旋子凉粉。”
谭峥声音轻了下去,“我刚才在街口,听那对老两口聊天……”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不是心软,我是想到我爸妈了。他们为了给我凑首付,在外头干工程,一跑就是五六年。吃不惯、睡不惯,连口热汤都难喝上。”
“我懂那种滋味。”
“苗神,您只要告诉我咋做,我一定能复刻出来。不用多 fancy,只要……能让他们吃上一口就行。”
他说话时,手都在抖,怕打扰苗侃,又怕不配提这要求。
苗侃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点头:“行,你说,我教你。”
谭峥眼睛一下子亮了:“现在就干?”
“先做凉粉。”苗侃说,“去叫人拿豌豆粉来,用水澥开。架口大锅,烧开,撒点白矾进去。”
“然后,慢慢把粉浆倒进去,搅匀。火别太大,慢炖。等它变透亮、粘稠,能拉丝了,立马关火。”
谭峥边听边点头,一个字都不敢漏。
“倒进盆里晾着,别动它。”
“趁它凉的空档,你准备调料。”
凉粉本身不难,练几回就行。
关键在那一勺灵魂——蒜泥、红油、醋、花椒粉、酱油、芝麻酱、一点糖、一点点香油。
那一口,吃的是凉,馋的是念。
苗侃看他认真,补了句:“记住,调料不是越多越好,是刚好能让你咽下去之后,鼻子一酸,眼眶发烫。”
谭峥用力点头。
他没说话。
但心里头,已经悄悄摆上了一碗凉粉。
等那天,他亲自端给爸妈,说一句:
“妈,爸,尝尝——像不像当年那口?”
所以啊,那碗凉粉的灵魂,全在调料里头。
“辣椒面儿,花椒粉。”
“姜末,葱花。”
“冰糖,红油辣子,米醋……”
调料一备齐,凉粉也刚好凉透了。
“把盆里的凉粉倒扣出来,盆一拿走,再拿那种带孔的刮板,顺着转圈儿一刮——”
这事儿真上瘾。
凉粉滑得跟果冻似的,刮子一压,顺着纹路一圈一圈旋,不费劲儿,哧溜哧溜,一眨眼就刮出小山一样的一碗。
再舀一勺调好的料汁,哗啦往凉粉上一浇——
那红艳艳的油辣子,一下就裹住了晶莹剔透的凉粉丝儿,花椒的麻、醋的酸、冰糖的甜,全渗进去了。
最后搁一勺蒜泥,筷子搅一搅,香气直接往鼻子里钻。
光是闻着,嘴里就冒水了。
“这玩意儿,叫川北凉粉。”苗侃说,“做起来简单,材料便宜,吃着不撑肚,当开胃小零嘴,绝了。”
饭前来一口,胃就活了;
饭后吃一碗,腻味全消;
顿顿当饭吃,还能减个肥,不香吗?
热腾腾的一碗凉粉,立马端到了两位老人跟前。
老两口愣住了:“哎哟,这……真是专为我们做的?”
“你们美食街的老板,心太好了!”
谭峥没接话,就笑:“不是专门的,您别多想。咱们这店卖的就是川味,凉粉本就该有。”
“您尝尝,是不是小时候那味儿?好吃,常来,咱不关门。”
老爷子深深吸了口香味,眼都眯起来了:“就是这个味儿!光闻着,鼻子就酸了。”
入口更不得了!
“调料干净得不像话,辣椒香、蒜泥香、红油的油润劲儿,全在一口里头炸开了。酸得利落,辣得痛快,甜在后头兜着。”
“这凉粉,放回四川,也能排进前三!滑得像丝绸,韧得有筋骨,透亮但不碎,入口一抿就化,嚼都不用嚼。”
“辣油裹着蒜泥的香,混着醋的醇,比我爹当年在街口卖的,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