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太太连日来,因儿子婚事而产生的担忧,在这一刻都被这巨大的、足以遮蔽一切的荣耀冲得烟消云散。
她的衡儿不仅是探花,还是史上最年轻的探花!
还得到了皇帝的亲口称赞!这是何等的殊荣!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未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景象。
林府大太太,大老爷忙着接待一波又一波前来道贺的官商、女眷。
听着众人对儿子才华与容貌的由衷赞美,他们脸上的笑容从未断过。
林府上下,到处张灯结彩,仆人们走路都带风,个个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整个扬州城都为之轰动,都在议论着林家这位年仅十八岁、才貌双全的探花郎。
林府的声望,因林景衡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与林府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仅隔数条街的李府,却平静如常。
林府客厅饭桌上,气氛微妙。
李安、张氏、春芽和春义围坐饭桌吃饭。
李安难掩兴奋,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试探:
“芽儿,你听说了吗?大公子在京城中了探花!
一甲第三名!才十八岁,就被皇帝亲笔点了探花郎!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说着,目光小心地瞟向女儿。
春芽正低头夹菜,闻言,筷子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那只是别人家的寻常新闻。
只是入口的饭菜,忽然间变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昨天收到的信,她依然没有看,直接让兰香烧了。
看又如何?还不是徒增烦恼忧伤。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应该有一个繁华锦绣的美好前程,自己何必硬要添上浓墨淡染的一笔。
弟弟春义仰起小脸,眼睛里闪着光,大声说道:
“探花郎!大公子好厉害!以后我也要考探花!”
春芽抬起眼,看着弟弟,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平静无波:
“志向倒是不小。不过,你还是先考上秀才,让爹爹娘亲高兴高兴再说吧。”
“哦。”春义被姐姐泼了冷水,蔫了一下,乖乖埋头继续吃饭。
张氏并未完全察觉饭桌上微妙的气氛。
她只是由衷地感到高兴,喜滋滋地接口道:“就是就是!大公子真是文曲星下凡!
模样生得那般俊朗,学问又好,心肠也好!
先前对咱们家多有照拂。
如今中了探花,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咱们春芽若是跟了……”
张氏本想说“跟了大公子,妥妥的享清福”。
话未说完,李安在桌下急忙轻轻踢了她一下,随即重重咳嗽了两声。
张氏猛然意识到失言,赶紧闭嘴,不安地看了女儿一眼。
但张氏话已出口半截,春芽已经听到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母亲,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冷淡的笑意。
她语气不软不硬地淡淡道:“娘,我李春芽有手有脚,也有能力。
靠着自己,一样能干出一番事业,自己挣来清福享,何必总要想着去依靠别人呢?”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和疏离。
张氏一时语塞,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女儿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女儿这反应……不对劲。
这哪里是听到心上人高中后该有的欣喜娇羞?
这分明是划清界限般的冷淡。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春芽和大公子之间出了什么事?
李安见状,赶紧打圆场,呵呵干笑两声:“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芽儿有志气,好,好啊!”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春芽始终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无滋无味的饭,仿佛周遭的一切欢声笑语、试探担忧,都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处,正细细密密地刺痛着。
饭后,张氏越想越不对劲。
她寻了个空,悄悄拉住李安,低声急切地问:“当家的,你刚才踢我做什么?
芽儿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和大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李安叹了口气,眉头微蹙,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总觉得近日来芽儿总是闷闷不乐的。
如今听到这样的喜讯也无动于衷,反而说那样的话……
怕是两人之间真有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那……那我们去问问芽儿?”张氏着急道。
“不可。”李安立刻阻止,“芽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
她若不肯说,谁问也没用。
罢了,孩子们的事,我们管不了,也别去添乱,顺其自然吧。”
张氏闻言,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惋惜和无奈,喃喃道:
“多好的一桩姻缘啊……大公子那样的人才……
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是有缘无分了吗?”
她望着女儿房间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位于城中心的秦府,气氛却是别样的阴云密布。
秦婉清在自己的闺房里,刚刚听完丫鬟翠萍打听来的,关于林景衡高中探花以及御街夸官如何风光的详细描述。
她越想越气,猛地抓起手边的一个粉彩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华丽的地毯。
“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尖声叫道,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为嫉妒和愤怒而微微扭曲。
贴身丫鬟翠萍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
之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心里惴惴不安。
秦婉清心里那股邪火噌噌地往上冒,简直要气炸了!
林景衡!他居然中了探花!
还是被皇帝亲笔钦点的!十八岁的探花郎!
这份荣耀,简直耀眼得刺目!
可以想见,此刻的京城,有多少高门贵女对他芳心暗许,多少豪门世家会踏破门槛去提亲!
她秦婉清一个扬州知府的千金,在这滔天的富贵和权势面前,顿时显得渺小起来。
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法弥补的遗憾和不甘!
她与他,是真的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