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衡微微颔首，语气疏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秦婉清仿佛完全没感受到丝毫冰冷，脸上的笑容甚至更柔和了几分，声音也更轻软、甜脆：
“可不是么，今日这庙会真是人山人海，好生热闹。”
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姐妹，“我们几个正想着去租条画舫，到保障湖（今日的瘦西湖）上泛舟赏春呢。”
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林景衡身后的春芽身上。
眼神努力维持着“温和”，还弯了弯唇角，带着和善：
“林公子，不如……带上春芽姑娘一起？人多些，说说笑笑也更有趣。
春芽姑娘整日待在府里，想必也难得出来透透气，见识见识这湖光春色呢。”
她特意将“春芽姑娘”叫得清晰又“尊重”，语气听起来像是真心实意的邀请和“抬举”。
春芽的心猛地揪紧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秦婉清这份“好意”下潜藏的冰冷刻意。
那刻意放缓的语调，那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审视的目光，那强调“见识见识”的措辞，无一不在提醒着她们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
秦婉清越是表现得如此“大度”和“亲切”，春芽心底的寒意就越重。
她太清楚了，这绝不是真心的接纳，而是为了讨好大公子，为了日后更方便折磨她而戴上的假面！
一旦秦婉清真的成了大公子的正室夫人，今日这点“抬举”，将来都会变成刺向她的利刃！
在这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人群中，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巨大的恐惧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在大公子身后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微颤。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缩小。
林景衡将秦婉清这份虚伪的“亲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厌恶她这种明明心怀鬼胎却偏要装腔作势的姿态，更心疼身后春芽那无法掩饰的僵硬和恐惧。
他心中的不耐和厌烦瞬间达到顶点，眉头紧锁，毫不犹豫的截断了她的话：
“秦小姐的好意，景衡心领了。”
他语气冰冷，拒绝的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迂回，“我们已有安排，不劳费心，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他甚至懒得再维持表面的客套，话音刚落，便已侧身，更紧地握住春芽冰凉僵硬的手，低声轻柔的对她说道：“走吧。”
那柔和的声音，温柔的语调，透着满满的保护欲。
他拉着春芽，目不斜视地大步从秦婉清身边径直就要离开。
秦婉清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温婉笑容，在林景衡毫不留情的转身和冰冷拒绝下，终于彻底僵硬、碎裂了。
看着那个连余光都不屑于给她，只顾护着身后那个“贱婢”的决绝背影。
一股混合着巨大羞辱、强烈不甘和熊熊妒火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猛烈爆炸开来！
今天！是林景衡的生辰宴！
她秦婉清，堂堂知府千金，竟然连一张帖子都没收到！
连带着她身边这些交好的姐妹也被林家拒之门外！
去年她可是风光无限的座上宾！
这口恶气她憋了一整天，本想出来散心消愁，却偏偏撞见了他，还有他如此珍视那个丫头的样子！
自己已经放下身段，如此“温婉大度”、“不计前嫌”地主动示好，甚至“纡尊降贵”地邀请了那个丫头！
他……他竟然……他竟然还是这样！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心中努力维持的那根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掉了。
秦婉清猛地向前一步，再次强硬地挡在林景衡面前。
脸上那层温婉的假面彻底剥落，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怨毒和尖锐：
“林景衡！你站住！”
她不再叫他“林公子”，直呼其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你什么意思？！
我秦婉清放下身段，诚心诚意邀请你同游，还特意让你带上你的‘心肝宝贝’！
你就是这样给我难堪的？！
是觉得与我们同游辱没了你林大公子的身份？还是……”
她刻毒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死死缠绕在林景衡身后那个低垂的身影上，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
“还是怕你身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我们面前自惭形秽，露了怯，给你丢人现眼？！”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出来，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优越感：
“哼！本小姐今日唤她一声‘姑娘’，那是看在你林大公子的面上，给她脸面！
你莫不是忘了？她不过是个签了卖身契，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根，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恶狠狠地吐了出来，在喧闹的庙会上也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已有人开始围拢过来看热闹了。
“轰！”林景衡只觉得一股暴烈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眼前发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中春芽的手瞬间变得像冰块一样冷硬，那细微的颤抖透过掌心直击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到春芽死死咬着下唇，头垂得极低，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那无声的、巨大的难堪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压垮！
林景衡猛地转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寒刃，直直刺向几步外妆容精致却面容扭曲的秦婉清。
那目光中的冰冷和怒火，让秦婉清和她身边的姐妹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秦、婉、清！”
林景衡的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低沉得如同滚动的闷雷，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你、给我闭嘴！”
这声厉斥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更多的目光好奇地聚焦过来，看热闹的人围的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