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指尖在青铜酒坛的纹路里摩挲，这坛“星烬酒”已在地窖最深处埋了二十三年。坛身的星图被岁月浸得发黑，唯有北斗七星的勺柄处，还留着苏约当年用指甲划出的细痕——那是他们的长孙出生那天，她笑着说“给星星打个标记，让它认家”。
“该开封了。”苏约拎着盏黄铜灯走进来，灯光在窖壁上投下两人摇晃的影子，像极了年轻时在蚀能者巢穴里举着的荧光棒。她身上那件灰布罩衣洗得发白，袖口补着块星蓝花图案的补丁，是小孙女去年用缝纫机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她天天穿着。
林骁弯腰搬酒坛时，后腰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这伤是黑渊战役留下的，当年为了护住苏约和刚出生的苏毅骁，他硬生生扛了蚀能者一记能量炮，至今阴雨天还会发作。苏约见状，赶紧丢过来个棉垫：“垫着点，别逞能。”
“当年在星舰检修舱，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林骁笑着把棉垫塞进后腰，“那时候你骂我‘再硬撑就把你绑在医疗舱里’。”
“那是怕你死在战场上。”苏约蹲下来帮他清理坛口的封泥，指尖沾着的尘土里混着星蓝花的碎屑——每年翻土时，她都会往地窖里撒些花瓣，说“让酒也闻闻春天的味”。封泥剥落的瞬间，一股醇厚的香气漫出来，带着星蓝花的清冽和岁月的沉郁，窖里堆放的其他酒坛仿佛都被这股气息唤醒，轻轻嗡鸣起来。
“比去年那坛‘启明酿’浓多了。”苏约抽了抽鼻子，眼里闪着光，“当年加的琉璃花粉没白费，你看这酒色。”林骁往白瓷碗里倒了些，酒液竟泛着淡淡的星辉，在灯光下流转，像把揉碎的银河装了进去。
正说着，地窖门被“吱呀”推开，小孙女顶着满头雪跑进来，怀里抱着个锡酒壶：“爷爷奶奶！我照着食谱做了‘暖冬酿’！”她把壶塞一拔，甜香混着姜味涌过来——是用今年的新姜和蜂蜜酿的，酒精度不高，却暖得人心里发颤。
“慢点跑，当心摔着。”苏约赶紧接过酒壶，用袖口擦去孩子发梢的雪粒，“刚学就敢酿酒了？”
“老师说‘守界者要懂生活’。”小孙女得意地挺起胸脯，胸前的“守界小卫士”徽章晃了晃，“我还在酒里加了星蓝花瓣，爸爸说这叫‘传承’。”
林骁看着她倒酒时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苏毅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拿着个小木勺，在酿酒缸里搅来搅去，结果把整罐酵母都撒了进去，害得他们喝了整整一年的“酸汤子”。那时苏毅骁哭了好久，说“再也不碰酿酒了”，如今却成了星际闻名的酿酒大师，上个月还带着他的“星蓝系列”在宇宙博览会拿了金奖。
“尝尝爷爷的‘星烬酒’。”林骁给小孙女递过白瓷碗，星辉般的酒液在碗里轻轻晃。孩子抿了一小口，眼睛瞬间瞪圆了：“哇！像在嘴里放烟花！还有星星的味道！”
苏约笑着拍了拍林骁的胳膊：“听听，跟你当年说的一模一样。”当年林骁第一次喝到这样的酒，是在守界者祭坛的废墟里，苏约用捡来的行军壶酿的，他咂着嘴说“像吞了把星星”，结果被她笑了好几年。
地窖外传来苏毅骁的喊声：“爸！妈！雪下大了！快出来看‘星落’！”三人赶紧钻出地窖，只见漫天飞雪里，无数星蓝花瓣被风吹得像流星般坠落——那是院墙上的星蓝花架被雪压塌了，花瓣混着雪片漫天飞舞，倒真像一场盛大的星落。
“快拿酒来！”林骁转身就往地窖跑，苏约和小孙女跟在后面笑，靴底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不一会儿，一家人就围坐在炉边，就着漫天“星落”碰杯——林骁和苏约喝着二十三年的“星烬酒”，苏毅骁捧着他的金奖作品，小孙女举着她的“暖冬酿”，酒液里映着跳动的炉火，也映着四代人脸上的笑。
“明年开春，”林骁抿了口酒，看了眼墙上的星图，“把西墙的花架再搭高些，让星蓝花爬得更高，离星星近些。”
苏约往炉里添了块星核炭，火苗窜起来，照亮了她鬓角的白发：“再在地窖挖个新格子，酿一坛‘四世同堂’，等小丫头考上星际学院那天开封。”
小丫头立刻举起杯子：“我要当首席守界官！到时候用我的奖杯装酒！”
苏毅骁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好啊，到时候爷爷的‘星烬酒’，爸爸的金奖酿，加上你的‘暖冬酿’，咱们祖孙四代，好好敬这星空一杯。”
雪还在下，炉火烧得正旺，坛底的星星在酒液里轻轻晃，檐下的积雪时不时“扑簌簌”掉下来，像谁在窗外撒着糖。林骁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所谓守界，从来不是守住某片疆土，而是守住这样的瞬间——炉火、酒香、家人的笑，还有代代相传的，对生活的热望。就像这酒，封得越久，越能酿出最醇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