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日头带着灼人的热意,试验田边却围了二十多个乡亲,男女老少蹲在田埂上,眼睛都盯着杨浩宇手里的稻穗。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腰,金黄的谷粒挤得密不透风,赵刚举着根竹尺量来量去,嘴里嚷嚷着“株高一百一十五厘米,穗长二十厘米,比普通品种多三厘米!”
“大伙看好了,”杨浩宇扯下片稻叶,指尖在叶面上划了道痕,“咱这‘改良3号’的叶片比别的品种厚,摸上去带点蜡质,这是抗病的记好,像给稻子穿了件防雨衣,不容易染锈病。”
人群里的李大叔往前凑了凑,他手里攥着半截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浩宇,你说这品种真能比去年多打两成?我那三亩薄地,去年才收两千斤。”
“大叔您放心,”苏婉清从竹篮里拿出本小册子,上面是她和张建军一起画的稻种生长图,“这是去年的测产记录,同样的地块,‘改良3号’比普通品种亩产多二百一十斤,您三亩地至少能多收六百斤。”她翻开册子,指着上面的曲线图,“您看这分蘖数,每株比普通品种多两个有效分蘖,这就是增产的关键。”
赵刚扛着块小黑板跑过来,上面用粉笔写着“育秧三要点”:“第一,浸种得用温水泡四十八小时,水温保持在三十度,跟洗澡水差不多;第二,苗床土得拌草木灰,一亩地撒五十斤,防烂根;第三,三叶期前别浇水太勤,旱着点长根……”
“小刚子说得对,”张大爷蹲在最前面,手里捏着颗谷粒往嘴里塞,“这品种金贵,得像伺候娃娃似的上心。去年我那二小子贪省事,浇水太勤,苗长得倒快,根却弱得像面条,一刮大风倒了半亩。”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李寡妇抱着孩子站起来,孩子的小手正抓着她衣襟上的稻穗标本:“浩宇,我家那地在河湾,总积水,能种不?”
杨浩宇往河湾方向望了望,那里的芦苇丛泛着绿:“能种,不过得先挖排水沟,沟深至少一尺五,让水渗得出去。我让赵刚给您画张图,照着挖保准成。”他转身从竹筐里拿出包稻种,“这是特意留的抗涝种,您先试种半亩,成了再说。”
苏婉清已经在给乡亲们发小册子,册子后面印着她的名字和地址:“这上面有我的电话,要是苗出了问题,随时来找我,或者打电话也行,别等病厉害了再着急。”她给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塞了颗糖,“回家告诉你爹,浸种时放两粒这个,能防虫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杨浩宇带着大伙往试验田深处走,那里分了十几个地块,每个地块插着不同颜色的牌子。“这块是施农家肥的,”他指着插着蓝牌的地块,稻穗虽然稍矮,谷粒却格外饱满,“鸡粪、羊粪发酵三个月再用,比化肥后劲足,种出来的米香。”
“那这块红牌的呢?”有人指着旁边长得最高的稻子问。
“这块是试种的密植田,”张建军不知何时挤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行距缩到六寸,株距三寸,比常规密了两成,你们看,照样不倒伏,因为茎秆比普通品种粗零点三毫米。”他翻开笔记本,上面贴着不同品种的茎秆切片照片,“这是显微镜下的样子,纤维更密,像加了钢筋。”
乡亲们啧啧称奇,有人伸手去摸稻秆,果然硬邦邦的。赵刚趁机举起个小布袋:“想要种子的到我这儿登记,一亩地要三斤种,先到先得,今年就培育了三百斤。”
登记的队伍很快排了起来,赵刚拿着铅笔在纸上画正字,嘴里还不忘吆喝:“明年想扩种的提前说,咱好育种!保证让大伙都能种上!”
苏婉清在田埂边支起个小摊子,摆着浸种用的药水、测土的试纸,还有几本农业技术书。“这试纸咱自己就能用,”她给个老大娘演示,“把土泡在水里,试纸蘸一下,变红色就是缺氮,变蓝色缺钾,照着补肥准没错。”
杨浩宇看着热闹的场面,忽然想起三年前刚育种时,只有他和苏婉清、赵刚三个人蹲在田埂上,对着几株病苗发愁。那时张大爷总说“你们这些娃娃瞎折腾”,如今老人却成了最积极的宣传员,见人就夸“浩宇的稻种能当金疙瘩”。
“浩宇哥,该吃饭了!”赵刚举着个粗瓷碗喊,碗里是苏婉清早上烙的葱花饼,“张大妈送来的,还热着呢!”
乡亲们渐渐散去,有人扛着刚领的稻种,有人揣着小册子,嘴里还念叨着“密植”“农家肥”。李大叔走在最后,他拉着杨浩宇的手,烟杆上的火星烫了手指都没察觉:“娃,叔信你,明年我那三亩地全种这个,要是真多收了,我请你喝米酒!”
杨浩宇往他手里塞了袋新炒的花生:“叔您放心,到时候我帮您看苗。”
日头偏西时,试验田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稻浪的“沙沙”声。苏婉清蹲在田埂上数稻穗,张建军在本子上记着数据,赵刚则把剩下的稻种装进布袋,上面用红漆写着“赠给种粮人”。
“你看,”苏婉清抬头对杨浩宇笑,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咱这试验田,成了个小课堂呢。”
杨浩宇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忽然觉得这地头的课堂,比任何书本都实在。因为种在土里的学问,长在穗上的经验,都是用汗水泡透的,能顺着根须钻进乡亲们的心里,长出一片又一片金黄的希望。他抓起一把土,看着细沙从指缝溜走,忽然明白,最好的种子不只是播在田里,更是播在人心里——播下信任,就能收获满仓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