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田埂边的荠菜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泥土里翻涌着潮乎乎的暖意。杨浩宇扛着锄头走在前面，鞋跟碾过解冻的泥地，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赵刚拎着竹筐紧随其后，筐里装着选好的秧苗，青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婉清，你看这墒情咋样？”杨浩宇停下脚步，弯腰抓起一把土，指缝间的泥粒簌簌往下掉，“前几天下的那场雨正好，不黏不松，栽秧正合适。”
苏婉清蹲下身，指尖插进土里，感受着泥土的湿度，又翻看了下秧苗的根系，白嫩的须根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土温够了，根能扎住，”她抬头时发梢扫过脸颊，带着点泥土的气息，“就是东边那片地去年种过豆子，得先撒层草木灰中和下，不然秧苗容易发黄。”
赵刚早已按捺不住，拿起一把小铲在田埂边挖了个小坑：“我先试栽几株！”他小心翼翼地把秧苗放进坑里，培土时特意留出个小窝，“这样浇水能存住水，跟我娘栽菜苗一个法子。”
杨浩宇走过去看了看，笑着把他培的土扒开些：“栽秧得让根舒展开，你这窝挖太深，根会闷坏的。”他示范着将秧苗扶正，用手轻轻压实根部的土，“这样既稳当又透气，你看——”他提起秧苗晃了晃，“晃不动吧？这才叫栽活了。”
苏婉清已经提着木桶往东边地块走，木桶里的草木灰簌簌作响。“赵刚，把筐里的秧苗分一半给我，那边撒完灰正好栽。”她扬声喊道，风把她的声音送过来，带着轻快的调子。
“来喽！”赵刚扛起半筐秧苗就跑，跑过田埂时差点被石头绊倒，踉跄着站稳，引得苏婉清轻笑出声。
阳光渐渐爬高，晒得人后背发暖。杨浩宇栽得又快又好，一行行秧苗在他身后站得笔直，像列队的小兵。他额角的汗滴落在泥土里，瞬间被吸干，仿佛那泥土也在贪饮这辛劳的滋味。
“浩宇哥，歇会儿吃点东西吧！”苏婉清提着个布包走过来，里面是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还有一小罐腌萝卜条。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擦了擦，把窝头递过去，“刚从家里灶上拿的，还热着呢。”
杨浩宇接过窝头咬了一大口，玉米的清香混着麦麸的粗糙感在嘴里散开。“你也吃，”他含糊地说，“早上就没见你啃几口饭。”
赵刚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野梨，用袖子擦了擦就啃，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婉清姐，你这腌萝卜太绝了！酸脆开胃，比我娘做的强多了！”
“那是，”苏婉清笑得眉眼弯弯，“我放了点花椒水，还加了点糖，就不那么涩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赶牛的吆喝声，张大爷牵着两头水牛慢悠悠走来，牛蹄踏在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小子们栽得挺快啊！”张大爷咧着嘴笑，“我把牛牵来犁西边的荒田，今年咱再扩两亩地，多栽点秧苗。”
“太好了张大爷！”赵刚立刻来了精神，“我早说那片荒田能种，您看我没说错吧？”
“是是是，你有理，”张大爷故意板起脸，“等秋收了，多给你分两斤新米。”
杨浩宇望着西边的荒田，那里的野草已经泛绿，风一吹像波浪似的。“张大爷，那片地得先除根，不让杂草抢养分。下午我和赵刚来翻地，您老指导着就行。”
“行啊，”张大爷拍了拍牛背，“我这老骨头还有点力气，给你们当军师！”
苏婉清往远处望去，栽好的秧苗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片浅绿的雾。她忽然想起年前杨浩宇说要去邻县的事，便凑到他身边轻声问：“啥时候去邻县呀？我把秧苗的生长记录整理好了，带上给他们看看。”
杨浩宇咽下最后一口窝头，抹了把嘴：“等这轮栽完，挑个晴天就去。你想去哪家农技站？我先托人打听下。”
“听说柳树镇的农技站最需要新种，”苏婉清眼里闪着光，“他们去年的稻子减产了，要是咱的‘自育1号’能帮上忙，那就太好了。”
赵刚凑过来插话：“去柳树镇得经过黑风口，那地方风大，去年还有人说看见野狼……”
“怕啥？”杨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仨一起去，带上镰刀和扁担，真有野狼也得怕咱三分！”
苏婉清笑着把最后一个窝头塞进赵刚手里：“吃你的吧，别瞎咋呼。到时候多带点干粮，路上说不定要走一整天呢。”
风拂过田埂，吹得秧苗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热热闹闹的规划。杨浩宇望着眼前这片新栽的秧苗，又望向远处待垦的荒地，手里的窝头渣掉在地上，引来几只麻雀啄食。他忽然觉得，这春天就像这刚栽下的秧苗，带着股子钻劲儿，只要肯下力气，就没有扎不下根、长不茂盛的道理。
赵刚已经蹦蹦跳跳地往西边荒田跑，嘴里喊着“我去看看野草多不多”，张大爷牵着牛跟在后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苏婉清把布包收拾好，又拿起秧苗筐：“走吧，趁太阳正好，把这行栽完。”
杨浩宇点点头，拿起锄头跟上去。脚下的泥地软软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希望上，踏实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