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进入第二天。
争议林地北侧的联合巡逻继续，但气氛比昨天更加沉闷。
老鱼骨和罗德依旧一前一后走着，间隔比规定距离稍远了些。
昨夜一场小雨，让林地里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掩盖了其他气息。
“你们的装置，”罗德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眼睛盯着前方，“除了自动触发，能手动增强输出吗？比如，像你们首领那天做的那样。”
老鱼骨脚步没停：“问这干嘛？”
“只是好奇。”罗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果遇到突发的高浓度污染，自动节点可能来不及反应。”
“咱们有别的办法。”老鱼骨含糊应对，心里却警惕起来。这小子在套具体战术能力。
与此同时，灰石村广场。
德里克子爵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安宁之心旁监督，而是罕见地留在了自己宽敞的帐篷里。
他面前摊着一张复杂的能量节点分布图——那是玛尔莎法师根据这几天监测数据绘制的，重点标注了裂隙周边和争议林地内几处能量反应特殊的点位。
哈尔森站在帐篷口，看着子爵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大人，您昨晚又没休息好。”
“我睡不着，哈尔森。”德里克头也不抬，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被标红的区域，“你看这里，裂谷回响侧下方这个能量涡流点。玛尔莎说这里的能量读数虽然混乱，但蕴含的潜力极高，如果能设法引导稳定…这可能是我们家族一直在寻找的新矿脉，不，比矿脉更值钱！一种全新的、可再生的能量源！”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哈尔森眉头皱得更紧：“大人，那是危险的能量裂隙，不是矿脉。林风他们称之为污染源。”
“那是他们的说法！”德里克抬起头，眼中闪着一种混合了贪婪与焦虑的光，“因为他们没办法利用！但我们有玛尔莎，有安宁之心的技术！只要稍加改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将不再依赖王国的配额，不再看那些老家伙的脸色！奎恩家族将掌握未来！”
哈尔森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林风警告过，那里是问题的根源，随意靠近或触动都可能引发灾难。”
“警告？”德里克嗤笑一声，“他当然要警告，因为他想独占！哈尔森，你别被他那套净化和守护的说辞骗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行。他留在这里，和那个奇怪的系统力量，不也是为了某种利益？我们只是…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
帐篷帘子被掀开，玛尔莎走了进来。她看了眼地图，又看了看德里克的状态，语气平静：“子爵大人，您又接收到灵感了？”
德里克一愣，随即掩饰道：“什么灵感？我只是在分析数据。”
玛尔莎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德里克刚才关注的那个红点上：“这个涡流点的特殊性质，是今早凌晨时分，在一次短暂的、方向不明的微弱信息流扫描后才被仪器捕捉到的。而同一时间，监测到您的脑波活动出现异常活跃峰。这两者可能并非巧合。”
哈尔森的手按上了剑柄：“法师，你在暗示什么？”
“我在陈述观测事实。”玛尔莎看向德里克，“子爵大人，从昨晚开始，您是否偶尔会听到…类似低语的声音？或者，在思考某些问题时，会突然冒出特别清晰、特别有诱惑力的‘想法’？”
德里克的脸色变了变，最终没有否认，语气生硬：“那说明我的直觉敏锐！这和什么信息流无关！”
玛尔莎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无论如何，那个涡流点确实存在能量异常。我建议，在不惊动林风团队的前提下，我们可以进行一次小规模的、远距离的能量探测试验，验证其稳定性。这需要安宁之心进行微幅的输出模式调整，可能会暂时降低对村民的情绪维稳效果。”
德里克立刻拍板：“可以！降低一点效果没关系，只要不让他们察觉真正目的。今晚就准备！”
哈尔森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声道：“需要我做何部署？”
“加强营地警戒，特别是林风他们可能接近的方向。”德里克说，“另外，找机会拖住他们那个巡逻队，尤其是那个扛斧头的粗人。别让他靠近试验区域。”
下午的联合巡逻换成了雷克斯和另一名奎恩家的护卫。
路线依旧是争议林地外围，但雷克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护卫的注意力明显不如罗德集中，眼神不时瞟向裂隙方向。
当走到一处视线相对开阔的高坡时，雷克斯停下脚步，望向裂谷回响方向。
那灰暗的裂隙在阴沉天空下如同大地的一道伤疤。
“你们的安宁之心，覆盖范围能延伸到那么远吗？”雷克斯状似随意地问。
护卫愣了一下，支吾道：“可能…不行吧。那是玛尔莎法师负责的。”
“可惜。”雷克斯收回目光，“如果能覆盖过去，也许能从源头减轻这里的污染。”
他不再多说，继续巡逻。
但刚才那一瞬间，他借助高坡视角，看到裂隙侧下方的某处岩壁，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反光——像是某种金属或晶体被天光映照，但位置并非自然裸露的岩层。
他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傍晚，回到猎人小屋。
雷克斯将发现告知林风。
“裂隙侧下方，非自然反光…”林风思索，“可能是他们布置的探测装置。零号，下午裂隙方向有异常能量活动吗？”
零号的回复很快：“检测到两次极其短暂、低强度的定向能量脉冲，发射源位于奎恩家族营地与裂隙之间某点。脉冲性质与‘安宁之心’的基础谐波有百分之六十相似度，但调制了更强的穿透和聚焦特性。目标明确指向裂谷回响侧下方的一个小型能量聚集点。”
“他们果然在偷偷探测。”老鱼骨哼道。
林风却想得更深：“德里克子爵突然对裂隙能量产生浓厚兴趣，甚至不惜在合作初期就冒险私下探测…这不太符合贵族稳妥获利的一贯作风。除非，他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暗示或鼓励。”
他想到了零号之前报告的、针对德里克的机遇暗示息流。
“干扰源在加速。”林风得出结论，“它不再满足于观察，开始更主动地投饵，试图引诱德里克采取冒险行动，从而打破脆弱的合作平衡，甚至引发新的混乱。”
“那我们怎么办？”米拉问，“拆穿他们？还是阻止他们探测？”
“暂时都不。”林风摇头，“拆穿会立刻导致合作破裂，正中干扰源下怀。直接阻止则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隐蔽。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
他看向雷克斯和老鱼骨：“今晚，他们很可能会进行更实质性的探测甚至试验。雷克斯，你带两个人，在确保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接近他们可能的试验区域，但不要干涉。只做一件事：在我们自己的共鸣节点可及范围内，秘密布置几个微型的‘能量涟漪记录器’，把他们试验时产生的能量波动特征，完整记录下来。”
“记录那个干嘛？”老鱼骨不解。
“取证，以及…分析。”林风解释，“我们要知道干扰源通过安宁之心提供了什么样的改良技术。同时，这些能量特征数据，也许能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裂谷回响裂隙的结构，甚至找到干扰源能量传输的某种‘特征频率’。”
他又看向米拉：“你今晚辛苦一下，带人秘密检查我们所有共鸣节点的运行状态。我怀疑，他们的试验可能会无意间或有意地干扰甚至破坏我们的节点。如果发现异常，不要声张，记录下干扰模式，然后悄悄修复或替换。”
最后，他转向通讯器：“零号，初号。我需要你们根据目前所有数据，模拟推演：如果德里克在干扰源诱导下，真的试图引导或开采裂隙能量，最可能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后果的波及范围和时间线？”
“明白。模拟将在两小时内完成。”
夜幕降临。
丘陵地带的夜晚格外漆黑，云层遮住了星光。
灰石村广场上，安宁之心散发的乳白色光膜比平时暗淡了一些，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规律性的细微脉动。
奎恩家族营地后方，一小队人影携带着几箱设备，悄无声息地朝着裂隙方向移动。
领头的是玛尔莎法师，德里克子爵则留在营地，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争议林地边缘，雷克斯带领的小队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朝着另一个方向潜行。
猎人小屋里，林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
体内那股虹光能量静静流转，与腰间decade驱动器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能感觉到，今夜，某种变化正在酝酿。
干扰源投下了新的诱饵，而猎人，需要判断这是否也是一个将计就计、反向追踪的机会。
远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极其低沉的、如同地脉呻吟般的嗡鸣。
那不是风声。
低语已化为行动，幻象正在成为企图触碰的现实。
而博弈的下一回合，在无人注视的夜幕下，悄然拉开了帷幕。
脆弱的合作面纱之下，各自的算盘正在紧张地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