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酒店套房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切割出一道朦胧的光带。
空气中浮动着情欲过后特有的甜腻气息，以及一缕属于姜阎身上的冰雪初霁般的微凉。
陆沉是被一股细密而执拗的奇异暖流弄醒的。
那感觉并非来自姜阎，而是来自被他随手丢在床头柜上的那块羊脂白玉佩。
玉佩内里原本缓缓游弋的星河，此刻正以一种异常活跃的频率流转着，散发出阵阵灼热。
他皱了皱眉，金眸中还带着未尽的睡意和餍足，下意识地收紧了圈锢在姜阎腰间的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
姜阎似乎也被这动静惊扰，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但也没真的醒来，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绵长。
陆沉低头，借着微光凝视姜阎沉睡的侧脸。
冷白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润泽，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双清醒时总是清冷剔透的紫眸，唇瓣因为昨夜的激烈亲吻而显得格外红润。
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冰冷，毫无防备地蜷缩在自己怀里，显得格外恬静柔和。
陆沉心底最温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忍不住低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但玉佩的异动愈发明显，热度持续攀升，甚至开始发出细若游丝的嗡鸣。
“啧，吵死了……”
陆沉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姜阎颈下抽出，又细心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赤着上身下了床。
他拿起那块变得滚烫的玉佩，指尖触及的瞬间，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部那股躁动不安、试图传达什么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发热，而是昊天镜感应到某种极其特殊，且与它本源密切相关的气息或事件时，才会产生的共鸣。
陆沉神色稍敛，睡意彻底散去。
他走到客厅，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神力，轻轻点在那温润的玉佩表面。
嗡——！
玉佩光华内蕴，形态悄然改变，似水波流转，很快便在他掌心化作一面样式古朴、周边镌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符文的神镜。
镜面并非普通圆镜的昏黄，而是澄澈如水，内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此刻，那些“星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明灭闪烁，汇聚成一道道玄奥的轨迹。
陆沉凝神，将一缕神念沉入镜中，试图解读这突如其来的异动。
镜面波纹漾开，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酒店客厅，而是无数破碎、混乱的光影飞速掠过！
磅礴的能量乱流、震天的厮杀呐喊、法宝碰撞的璀璨光华、神魔陨落的悲鸣……那是遥远上古战场遗留的碎片印记！
景象最终定格——
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强烈的“概念”凝聚，混合着浩瀚神威、众生愿力与天道规则的古老契约之力，在镜中凝聚成一道虚幻朦胧，却散发着至高无上气息的金色卷轴虚影！
卷轴似乎由无数玄奥符文和真名构成，微微展开的一角，隐约可见三个蕴含无上伟力、令诸神心悸的古朴神文——
封神榜！
陆沉的金眸赫然收缩，握着昊天镜的手猛地一紧，指节甚至因过度用力而失了血色！
封神榜？！
怎么会是这东西？！
饶是他前世身为昊天，历经万古，此刻心神也不由得剧烈震动，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
封神之战，对于他这个天帝而言，绝非什么愉快的记忆。
那场由昆仑玉虚宫元始天尊门下主导，延伸至道统之争、牵连甚广的大劫，表面上是为了填补天庭三百六十五路正神神位，稳固天道运行，实则……
陆沉的脸色沉了下来，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晦暗光芒。
实则，何尝不是玄门三教借此契机，将自身势力大规模渗透，植入天庭体系的一场精心布局！
那些上了封神榜的，无论是三教弟子、散修亦或是凡人武将，其真灵受制于榜文，虽得神位，却亦受束缚，某种程度上，成了听命于发放榜文之一方势力的“傀儡”。
这大大削弱了他这个天帝对天庭的绝对掌控权，使得天庭内部派系林立，各方势力纠缠制衡，再无封神之前的纯粹。
此祸虽由他“天庭人手不足”一言而起，然既成事实，他身为天帝，便需承此因果，维系这脆弱的平衡。
可那种被掣肘、被分权、甚至被迫接纳一群并非完全忠于自己、而是效忠于其原教派势力的神只的感觉……如鲠在喉，万载难消。
更让他心头泛起微妙波澜的是——
当时，姜阎也在。
他还是那个高居紫微垣，统御万星，清冷孤傲，与他因天庭事务、理念不合而屡屡争执，最终负气放弃紫微帝位远走幽冥的紫微帝君。
封神之事，紫微帝君虽未直接参与主导，但其麾下斗部，却也因此次大劫，人员构成发生了巨大变动，注入了大量来自阐、截两教的“新鲜血液”……这其中牵扯的势力平衡、权力更迭，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那时，他们一个高坐凌霄殿，一个独守紫微垣，关系早已因一次次理念冲突而降至冰点。
封神大劫起时，他们甚至因为某些具体神职的分配、星辰之力的调用等问题，爆发过更为激烈的争吵。
如今想来，那些争执背后，是否也隐藏着彼此都未曾言明的、对局势的担忧和对对方处境的某种无力感。
陆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万载前的那种憋闷与复杂的心绪，指尖无意识轻抚过昊天镜的边缘。
昊天镜为何会突然显现封神榜的线索？
这绝非偶然。
封神榜乃先天至宝，与打神鞭一同，早已在封神大劫结束后，便由姜子牙代师封存于昆仑山玉虚宫深处，受先天道韵笼罩，非量劫再临，绝无可能现世，更不可能轻易被感应到。
除非……
陆沉猛地睁开眼，金眸霎时变得锐利无比，他紧紧盯着镜中那逐渐淡去，却仍残留着无尽玄奥之意的金色卷轴虚影。
除非有与封神榜同源的力量被引动？
或者……有当年榜上有名、真灵与榜文联系极深的重要人物，其遗留的本源或神职发生了剧烈且足以跨越时空惊动昊天镜的异变？
再联想到当前他们正在追查的事情——域外天魔、与天魔有勾结的“环宇科技”和“暹罗之星”、雨林中那个散发着域外与邪术混合气息的魔巢、还有陈伯情报中提到的环宇科技那异常先进的“探测技术”……
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猜测浮上陆沉心头。
难道环宇科技那所谓的、领先业界的新型探测矩阵，其核心技术的源头，或者说，其无意中探测、触动甚至试图利用的……竟与上古封神时代的某些遗留之物有关？！
甚至大胆推测，他们是不是在西南那片大型灵能矿区，发现了某种与封神榜密切相关的碎片、遗迹，或者……封印？
所以才能解释，为何其技术能突然取得突破性进展！
所以才能解释，为何昊天镜会在此刻、在这个地点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所以才能解释，为何环宇科技会与明显涉足邪术和域外力量的“暹罗之星”勾连如此之深——
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触碰的是什么层面的禁忌之力，更不惜借助邪术或域外手段来“安抚”或“控制”！
若真如此……那事情就远比单纯的商业窃密和技术竞争严重得多！
封神榜牵扯的因果太大了！
那是直接关联上古天庭神系构成，关乎无数正神真灵的至高神器！
一旦其力量被引动，甚至被域外天魔所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绝非仅仅一个凡俗企业被搞垮那么简单！
陆沉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卧室的方向。
姜阎还在睡。
但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他。
封神榜，紫微帝君……姜阎当年的态度虽然冷淡，乃至因立场问题与他多有争执，但陆沉深知，姜阎对天道秩序、对星辰运转、对神职本分的看重，远超一切。
若是知道可能有势力在觊觎，甚至妄图染指封神榜相关的力量，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而且，这其中或许还牵扯到当年紫微垣斗部的旧部……那些在封神中上榜的星君们。
陆沉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握着昊天镜，快步走回卧室。
姜阎似乎察觉到他离开的稍久，已经醒了过来，正拥着被子坐起身，墨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紫眸里还带着初醒时的朦胧水汽，看向他时，带着一丝询问。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刚睡醒的慵懒。
陆沉坐到床边，将手中的昊天镜递到他面前。
镜面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如寻常的古镜一般，但残留的那丝浩瀚而久远的契约之力尚未完全消散。
姜阎的紫眸瞬息清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异常熟悉却又遥远的气息。
他接过镜子，指尖触碰到镜面时，身体一滞，抬眸看向陆沉，眼中带着确认。
“刚才……”陆沉的声音沉凝，“它感应到了封神榜的波动。”
“封神榜？”姜阎的眉头骤然蹙起，清冷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了惊愕与凝重，那表情甚至比听到域外天魔时更加严肃几分，“你确定？怎么可能？”
那是刻印在神魂深处的记忆，关乎天庭格局剧变的重大事件，关乎无数神只的命运转折点。
对于他们这个层级的存在而言，“封神榜”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实在太沉重，太复杂。
“镜子的感应不会错。虽然很模糊，只是一缕跨越无尽时空的微弱共鸣，但那股子独有的，束缚真灵与册封神职的契约之力，我认得出来。”陆沉肯定道，金眸紧紧看着姜阎，“而且，结合我们手头的线索，我有一个猜测。”
他将自己关于环宇科技技术突破可能源于触碰了与封神榜相关遗迹或力量的推测，快速而清晰地阐述了一遍。
姜阎沉默地听着，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昊天镜的背面，紫眸低垂，长睫掩去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卧室内刚刚还旖旎温存的气氛，此刻忽然变得有些滞涩。
封神榜……这个名字，同样勾起了他深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