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松软,指尖触到的布角泛着暗红,像是被水浸过又晒干的旧伤疤。司徒灵的匕首已经插进土里三寸,木棍与地下某物相连,微微颤动。
龙吟风瞳孔一缩。
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执匕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动!”
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拽离土堆。龙吟风顺势将她往身后一拉,自己横身挡在前方。几乎就在同时,那根断裂的木棍牵动埋藏在地下的丝线,发出一声极细的“嘣”响。
林子深处,枯枝炸裂。
一头黑鬃巨豹从密林跃出,肩高近人,四爪踏地如雷,唇边挂着陈年血痂,一双黄瞳死死盯住两人。它没有咆哮,只是伏低身子,尾尖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司徒灵后退半步,背抵树干,呼吸一滞。
龙吟风没回头,只低声说:“靠紧点,别乱跑。”
话音未落,豹子已扑来。
劲风扑面,利爪撕裂空气。龙吟风侧身翻滚,左肩擦着树皮滑过,掌中抓起一段断枝,迎面砸向豹首。木棍在空中碎成两截,却成功逼得巨豹偏头闪避。
他趁机将司徒灵推向一棵粗壮的老松:“躲后面!”
她踉跄几步,扶住树干站稳,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迎上那头猛兽。她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太久没见这样的杀局——毫无章法,只有生死一线的搏命。
龙吟风解下腰带,一手握紧短匕,另一手将皮带甩出,缠住豹子前腿。他借力一扯,右腿猛然发力蹬地,试图将其掀翻。可旧伤骤然抽痛,动作慢了半拍。
巨豹怒吼,挣脱束缚,后腿一蹬,整个身躯腾空而起,直扑而来。
龙吟风来不及全避,只能拧身让开要害。利爪扫过左臂,衣袖瞬间撕裂,血花飞溅。他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匕首却仍牢牢攥在手中。
司徒灵咬牙,想冲出去,却被树干挡住去路。她低头看见自己裙摆,猛地扯下一角,手指发颤却不停,迅速绞成一条布绳。
那边,巨豹再次压上,鼻孔喷出灼热气息。龙吟风撑地欲起,左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落叶上洇开一片深色。
他抬手,将匕首反握,对准地面狠狠刺下。
刀尖入土三寸,恰好卡在豹子扑击路线之前。巨豹收势不及,前爪踩上刀背,失衡翻滚,撞在一棵小树上,震得枝叶簌簌落下。
短暂的空档。
龙吟风喘着气,单膝跪地,左手按住伤口,右手拔出匕首,缓缓站起。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走。”他朝司徒灵伸出手,“现在就走。”
她没犹豫,把绞好的布条塞进他手里,然后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往上拖。两人踉跄几步,沿着来时的小路疾行。身后林间寂静无声,不知那豹子是退了,还是潜伏着等待下一次袭击。
走出十余丈,龙吟风脚步一沉,靠在一棵树上停下。他解开外袍,撕下内衬一块布料,正要包扎,却发现血流不止,布一贴上去就湿透了。
“我来。”司徒灵走上前,夺过布条。
她蹲下身,将他的左臂轻轻搁在膝上,动作生硬却专注。布条一圈圈绕过伤口,勒得不松也不紧。她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表情。
龙吟风看着她,忽然说:“你挖的那个坑,不是信物。”
她手一顿。
“是陷阱。”他说,“有人知道你会回来,特意埋的。用血布引你注意,再借野兽除掉你。”
她慢慢系紧结,声音冷下来:“你说谁?”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能调动山中猛兽的人,不会是普通斥候。这林子被人动过手脚,不止一处机关。”
司徒灵站起身,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跑?刚才明明可以自己走。”
龙吟风扯了下嘴角:“跑了,你还怎么活?”
“我不需要你救。”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他抬了抬左臂,“给我包扎?”
她没说话,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回去的路不能原样走。那头豹子可能还有同伴,或者……背后有人驱使。我们得绕远。”
“你受伤了。”她说。
“我知道。”
“你还走得动?”
“只要还能迈步,就不会停下。”
夜风穿林而过,吹动残叶沙沙作响。远处营地灯火微弱,像几点星火浮在黑暗边缘。
他们开始沿坡侧小径前行。龙吟风走在前面,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带着滞涩。司徒灵落在半步之后,目光始终停在他染血的左袖上。
山路渐陡,碎石滑动。走到一处窄道时,他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撞向岩壁。左臂重重磕在石棱上,痛得他额头渗汗,却一声未吭。
司徒灵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他肩膀:“你撑得住吗?”
“没事。”他推开她的手,重新站直,“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从腰间取下水囊,递过去:“喝一口。”
他接过,仰头灌了一小口,没舍得多喝。清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住体内翻涌的虚火。
“谢谢。”他说。
她没应声,只继续往前走。
月光斜照,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影。一个踉跄,一个紧随。
快到林缘时,龙吟风忽然停下。
“怎么了?”她问。
他眯眼望向前方,低声道:“那边的草,被人压倒过。”
她顺着他视线看去,果然,一排枯草歪斜着,断口新鲜,显然是不久前有人经过。
“不是巡卫。”她说,“他们的路线不会走这里。”
“也不是我们的人。”他补充,“他们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缓脚步,贴着树干悄然靠近。
草丛尽头,一块平石上放着一只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浑浊的水,边上还有一块干瘪的肉干。碗底刻着一个符号——一道弯钩,下面三点。
司徒灵瞳孔微缩。
龙吟风伸手拦住她:“别碰。”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碗沿。指腹蹭过边缘,带回一丝微黏的残留物。他凑近闻了闻,无味。
但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这是饵。”他说,“诱我们停下,等后面的猎手。”
她盯着那符号,声音很轻:“这是北境部族的标记,意思是‘归途已断’。”
“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回营。”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低哨,短促而尖利。
龙吟风立刻拽她蹲下,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他抽出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接下来怎么办?”她低声问。
“等。”他说,“或者……反猎。”
她看向他,见他脸上没有惧意,只有冷静的算计。
“你打算怎么做?”
他没回答,只是将匕首交到右手,左手按住伤口,缓缓站起身,朝着那陶碗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