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哲那句看似随意的询问，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让办公室里原本欢腾的气氛，冷却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声，都从那封神秘的邮件，转移到了那个还被众人当成英雄一样围在中间的年轻男人身上。
是啊……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被众人聚焦的林舟，脸上的笑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看着崔哲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游戏账号？”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我很久没玩了。”
“是吗？”崔哲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将他整个人都剖开，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只是，突然对那个能让你学会破解‘特洛伊木马’病毒的游戏，有点好奇而已。”
她特地在“游戏”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办公室里，一众技术宅男的脸上，也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怀疑的表情。
开什么国际玩笑？
玩游戏能玩成顶尖黑客？
那他们这些熬了无数个通宵，掉了无数根头发，辛辛苦苦学编程的，算什么？
林舟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围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局促。
他低下头，避开崔哲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我以前，确实是……在一个国外的游戏论坛上，跟一个大神学过一些皮毛。他……他觉得我有点天赋，就教了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既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代码，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幸运儿”的形象。
这个解释，堪称完美。
至少，从逻辑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哦？大神？”崔哲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继续追问，“哪个大神？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公司的技术顾问，还认识呢。”
“我……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林舟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听起来，甚至带了一丝委屈，“我们都是在网上交流，他……他很神秘，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他的代号……叫‘professor’。”
“‘professor’？教授？”
技术总监赵磊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失声惊呼道：“你说的……你说的那个‘professor’，是不是那个传说中，曾经一个人黑进五角大楼，又全身而退的，世界顶级黑客，‘x教授’？”
林舟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我不知道啊。他就叫‘professor’。”
赵磊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天呐！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一把抓住林舟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道，“小兄弟！不！大神！你……你竟然是‘x教授’的徒弟！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么牛逼！”
办公室里，其他技术员听到“x教授”这个名字，也全都沸腾了！
那可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神一样的存在！是所有程序员和黑客，顶礼膜拜的，祖师爷级别的人物！
一时间，所有人看着林舟的眼神都变了。
从刚才的怀疑、审视，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大神！求带啊！”
“大神，收下我的膝盖吧！”
“大神，能给我签个名吗？”
林舟被这群技术宅男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搞得手足无措。他求助似的，看向崔哲。
崔哲：“……”
她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看着那个被众人当成神一样围起来，脸上却写满了“无辜”和“茫然”的男人。
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浓重的怀疑，竟然……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
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个堪称完美的挡箭牌。
x教授的徒弟？
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离谱又玄幻。
但却又是眼下，唯一能够解释他那身鬼神莫测的黑客技术的，最合理的解释。
崔哲的心里很乱。
理智告诉她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封神秘的邮件，出现得太巧合了。巧合到，就像是……有人在背后，为林舟的出场，铺好了一条完美的，英雄救美的路。
可是，情感上，她又不愿意去相信，眼前这个干净清澈的，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脸红，会在深夜里因为母亲的医药费而偷偷哭泣的少年，会是一个心机深沉到如此地步的，骗子。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随即走到崔哲身边，压低了声音汇报道。
“崔总，您让我查的资料，有结果了。”
崔哲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
“说。”
“林舟，二十一岁，江城大学金融系大三在读。籍贯……是江城本地的一个偏远小镇。”陈默的语速很快，吐字清晰，“他的身世，和学校档案里记录的一样，确实是孤儿。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他从小，是在镇上的福利院长大的。”
“至于他的母亲……”陈默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福利院的院长，李院长。李院长在三年前，被查出了尿毒症，一直在靠透析维持生命。林舟这些年打工赚来的钱，几乎全都，用在了给她治病上。”
听到这里，崔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刺了一下。
原来……是真的。
原来，他昨晚说的那些，都不是在演戏。
她看着那个还在被技术员们围着，一脸窘迫的男人。
心里那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对他的怀疑和防备，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崔总，”陈默的声音，将她从复杂的情绪中拉了回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您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事？”
“当年，撞死林舟父母的那场车祸，肇事司机……在事后逃逸了。”
“而那辆车的车主，”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经过我们的人，从当年的卷宗里查到……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振邦。”
“你说什么？”
崔哲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振邦？
苏秦的父亲？
一个尘封了十几年的秘密，一个足以将所有人都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惊天秘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被揭开了。
崔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依旧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年轻男人。
他的身世他那鬼神莫测的技术，他出现在她身边的时机……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被刻意打乱了的毛线，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在冥冥之中，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紧紧地牵引在了一起。
崔哲的心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她看着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迷茫。
她缓缓地走上前。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拨开围着他的人群。
然后，她站在他面前，那双冰冷的美眸，死死地，锁定着他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
她一字一顿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快要把她逼疯了的问题。
“林舟。”
“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