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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苏清然倚着门框,望着马车消失在巷口转角。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桃叶的清香。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清雨递过来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站久了当心着凉。路子衿将一件薄披风搭在她肩上,声音低沉。

她回眸一笑:不碍事。今天...很热闹。

他揽着她往屋里走,掌心温暖透过衣料传来。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燕婉送的香囊,味道倒是清雅。苏清然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她总是这般细心。

路子衿目光扫过那个绣着缠枝莲的香囊,微微颔首:傅家向来重情义。

厨房飘来山药排骨汤的香气,混着米饭的甜香。李妈正在摆碗筷,见他们进来,笑着禀报:小少爷方才说饿了,老奴先给他盛了半碗汤。

承屿端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汤,举止已隐约有父亲的沉稳。知微在儿童椅上咿呀学语,挥舞着勺子。

这般寻常景象,让苏清然心头泛起暖意。她想起燕婉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禁莞尔。人人都觉得他们该再要个孩子,连清雨都悄悄问过几次。

在想什么?路子衿为她盛汤,动作自然流畅。

没什么。她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了眉眼,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夜深人静时,苏清然坐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镜中人眉眼温婉,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她轻轻抚摸腕间疤痕,那场惊心动魄的移魂仪式,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路子衿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我来。

他的动作很轻,木梳划过发丝,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苏清然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宁静。

今日怀瑾说,城西新开了家医馆,大夫很擅长调理旧疾。他声音很低,你若愿意,改日我陪你去看看。

她睁开眼,从镜中看他:你还在担心?

梳子微微一顿。总是要当心些。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逆天改命的代价,老道士说得明白。这半年来,他暗中寻遍名医,连宫里的太医都请过。

我真的很好。她转身握住他的手,你看,能吃能睡,还能画上整日图纸。

他反手将她指尖拢在掌心,眉头微蹙:手这样凉。

从小便是如此。她轻笑,你又不是不知。

她靠在他肩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成婚时也是这样坐在窗下。那时还没有这许多离奇经历,日子简单得像首田园诗。

等清雨回来,我们带孩子们去别庄住几日吧?她轻声提议,听说山里的桃花开得晚,现在正好。

他低头看她,目光柔和:

三日后,清雨风尘仆仆从姑苏归来。她穿着藕荷色旗袍,发间别着支白玉簪,整个人像浸透了江南烟雨,温婉中透着灵动。

姐姐你看!她献宝似的打开行李,这是采芝斋的松子糖,这是黄天源的糕团,还有这个...她小心取出个锦盒,给知微打的璎珞项圈。

苏清然被她逗笑:你这是把半个苏州城都搬回来了?

还有姐夫的澄泥砚,承屿的鲁班锁...清雨絮絮说着,眼角泪痣在阳光下格外生动。

路子衿下朝回来,正看见姐妹俩在廊下清点礼物。清雨见他,立刻起身行礼,姿态已十分自然。

江画师没同来?他随口问道。

清雨耳尖微红:他...还要准备画展。

苏清然与丈夫交换个会心的眼神。

晚膳时,清雨说起江南见闻。小桥流水,吴侬软语,还有那些藏在巷子里的老手艺。她说得生动,连承屿都听得入神。

最有趣是遇见个老婆婆,清雨眼睛发亮,她说我面相特别,非要给我算一卦。

苏清然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她说我命中有大劫,但遇贵人相助,往后都是坦途。清雨笑道,我想着,贵人定是姐姐了。

路子衿淡淡开口:江湖术士之言,不必当真。

清雨吐吐舌头,转而说起在寒山寺求的平安符。

夜里,苏清然在书房整理清雨带回来的绣样。路子衿推门进来,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江家递来的帖子,想请我们过府赏画。

她展开信笺,字迹清隽工整。江家倒是客气。

你若不想去,我便回了。

为何不去?她抬头,清雨喜欢那些。

他靠在书案边,烛光在侧脸投下阴影:她还小,不必急着定下。

苏清然失笑:你倒是比父亲还严格。她放下绣样,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也推拒不得。

窗外传来更鼓声。她起身关窗,见清雨房里还亮着灯,隐约有研墨声。

这丫头,定是在整理写生稿子。

路子衿走到她身后:她很有天赋。

月光洒在庭院里,桃树影影绰绰。苏清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春夜,她第一次在镜中看见清雨的身影。那时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能这般并肩赏月。

过几日去别庄,把燕婉他们也请上吧?她回身问道,予乐总说想放纸鸢。

他点头:我来安排。

三日后,别庄春色正好。山桃花果然开得晚,粉云般缀满枝头。燕婉带着孩子们早早到了,予乐一下车就拉着承屿往山坡跑。

慢些!燕婉提着食盒跟在后面,这两个皮猴儿。

傅怀瑾与路子衿走在后面,谈论着朝中事务。清雨和江画师落在最后,低声讨论着画作。

苏清然与燕婉在凉亭布置茶点,看着这热闹景象,相视而笑。

这才像个春天。燕婉递给她一块新制的杏脯,你尝尝,我家厨娘新琢磨的方子。

山坡上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予乐的风筝卡在树梢,急得直跳脚。江画师三两下爬上树,轻巧地取下风筝。清雨在树下仰头望着,裙摆被风吹得翩跹。

倒是个体贴的。燕婉悄声道。

苏清然但笑不语。

午后,众人坐在桃树下品茶。傅怀瑾与路子衿对弈,孩子们围着清雨听故事。江画师铺开纸笔,悄悄勾勒这温馨场景。

苏清然端着茶盏,目光轻轻扫过。燕婉在教知微认花,傅怀瑾落子时微微挑眉,路子衿摩挲着棋子沉吟,清雨讲故事时眼角弯成月牙...

这些平凡的瞬间,此刻珍贵得让人心头发烫。

夕阳西下时,众人才依依惜别。马车驶远,别庄重归宁静。

清雨陪着苏清然在院中散步,忽然轻声说:姐姐,我现在很幸福。

桃瓣拂过肩头,苏清然握住妹妹的手。两人腕上的玉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我知道。

回到房中,路子衿正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累了吧?

她摇头,在他身旁坐下:今日真好。

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花瓣:你若喜欢,常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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