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了进来。她头发有些乱,手里还攥着半杯冷掉的咖啡。
南风!好消息!傅氏集团新开的艺术酒店在找主设计师,他们看了你区域赛的《韧》系列,非常感兴趣!
燕婉手中的刻刀一顿,在木料上划出一道深痕。
傅氏。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指尖发麻。胃里刚喝下的安胎药开始翻腾,苦涩味直冲喉咙。
哪个傅氏?她声音发紧。
傅怀瑾那个傅氏啊!安妮完全没察觉她的异样,兴奋地指着预算数字,他们这次诚意很足,点名要和你见面详谈!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刻刀锋刃,直到传来细微的刺痛。她低头,看见血珠从指尖渗出。
**他不知道。**
傅怀瑾根本不知道就是她。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值得招揽的新锐设计师。
多么讽刺。曾经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如今却让他亲自抛出橄榄枝。
这个项目,不接。她放下刻刀,声音平静得可怕。
为什么?安妮瞪大眼睛,这是打开国内市场最好的机会!
我说,不接。她抬起眼,目光冷冽如刀,傅氏的单子,我不会碰。
安妮看着她眼底决绝的寒意,终于意识到什么。她默默收起资料:好,我这就去回绝。
工作室重归寂静。只有窗外雨声淅沥。
燕婉走到洗手台前,冷水哗哗冲过指尖的伤口。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却燃着暗火。
**他居然看中了她的设计。**
那个曾经把她设计稿扔进垃圾桶的男人,现在却想用她的作品装点他的酒店?
胃里一阵翻搅。她扶着台面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
傍晚,路子衿带着新到的面料样品推门而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肩头还沾着细密雨珠。
脸色这么差?他放下样品册,目光敏锐地落在她包扎的指尖上。
燕婉把傅氏邀约的事简单说了。
……他们不知道是我。她扯了扯嘴角,真是天大的讽刺。
路子衿安静听完,修长的手指翻开样品册,停在一款粗粝的亚麻混纺面料上。
不想接就不要接。他语气平静,你的作品,不该为不值得的人折腰。
他推过样品册,指尖轻点面料说明:这款材质很适合你要表达的破碎感。巴黎总决赛可以用上。
总是这样。在她情绪翻涌时,他总能适时地将她拉回设计的世界。
***
三天后,安妮面色古怪地递来一封邀请函。
傅氏又发来邀请,说他们的艺术总监想亲自和你见面。她压低声音,听说这位总监刚从纽约回来,在业内很有分量......
烫金的邀请函在指尖发烫。燕婉盯着落款处傅怀瑾的签名,胃里又开始不适。
要不要我去回绝?安妮试探地问。
她突然抬起眼,我去。
路子衿正在帮她调整模型结构,闻言抬起头。四目相对间,他看见她眼底燃起的火焰。
想清楚了?他轻声问。
很清楚。她攥紧邀请函,我要亲眼看看,傅怀瑾如何评价的设计。
既然他认不出她,那她就以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
***
会面安排在傅氏大厦顶层的会议室。
燕婉特意选了件立领连衣裙,将孕肚巧妙遮掩。镜子前,她仔细检查妆容,确保看不出任何破绽。
**今天,她是南风。**
路子衿送她到楼下。下车前,他递来一个丝绒小盒。
戴着这个。里面是一枚胸针——破碎的瓷片被金属丝缠绕修复,正是《韧》系列的微缩版,记住你是谁。
胸针别上衣襟的瞬间,她忽然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气。
电梯直达顶层。玻璃幕墙外,整座城市在脚下铺展。
会议室门推开的那一刻,她呼吸一滞。
傅怀瑾就坐在长桌尽头。
三年未见,他依旧俊朗逼人。深灰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形,眉眼间是从未改变的矜贵疏离。
他正在翻看她的作品集,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评估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艺术总监热情地迎上来:南风老师!久仰大名!傅总特别欣赏您的《韧》系列......
傅怀瑾闻声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燕婉清晰看见他眼中闪过的惊艳。
那是一个男人对优秀女性最本能的欣赏,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他果然没有认出她。**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奇异地松了口气。
幸会。她伸出手,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傅怀瑾起身与她握手。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力道适中。
南风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他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胸针上,这个设计很特别。
谢谢。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傅总对《韧》系列感兴趣?
很有力量的作品。他示意她入座,特别是金属丝与瓷片的结合,很有创意。
艺术总监在一旁补充:我们希望酒店的整体设计也能延续这种风格......
燕婉安静听着,指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动。
多么可笑。曾经被他贬得一文不值的设计理念,如今却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
我很好奇,傅怀瑾突然问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您创造出这样的作品?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她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傅总觉得呢?她微微勾起唇角,或许是因为,我也曾破碎过。
他的眼神微动,像是被什么触动。
就在这时,服务生端来茶水。经过她身边时,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温水泼洒的瞬间,傅怀瑾下意识伸手护住她。
他的手搭在她椅背上,熟悉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这个保护性的姿态,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温柔。
可现在,她只觉得讽刺。
没事吧?他低头询问,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燕婉轻轻避开他的触碰。
没事。她站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镜前,她看着自己微红的脸颊,用力握紧洗手台边缘。
**他称赞她的设计,欣赏她的才华,却认不出这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妻子。**
这比直接羞辱更让她心痛。
回到会议室时,傅怀瑾正在窗边打电话。逆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声音隐约传来:
......确实很有天赋。如果能够签下来......
看见她回来,他很快结束通话。
南风小姐,他回到座位,语气更加郑重,傅氏很期待与您的合作。条件方面,可以再谈。
她静静看着他开出优渥的条件,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赏识。
曾经她拼命想要得到的认可,如今轻而易举地摆在面前。
可是太迟了。
很感谢傅总的赏识。她合上作品集,但这个项目,我恐怕不能接。
傅怀瑾明显怔住:为什么?如果是对条件不满意......
与条件无关。她站起身,胸前的《韧》系列胸针在灯光下闪烁,只是我的作品,不该出现在一个不懂它价值的地方。
他的眉头微蹙:我不明白......
三年前,她轻声打断,也有人这样评价我的设计:不过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傅怀瑾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见他眼底闪过的困惑,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告辞了,傅总。她拿起包,转身走向门口。
请等一下。他突然起身,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有回头。
或许吧。她轻轻拉开门,不过这不重要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见傅怀瑾仍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像是在解一道难解的谜题。
***
回到工作室时,天色已晚。
路子衿还在灯下修改设计图。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
顺利?
很顺利。她脱下外套,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开出了很好的条件。
然后?
然后我拒绝了。她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刻刀,我说,我的作品不该出现在不懂它价值的地方。
路子衿轻轻笑了。他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杯温牛奶。
他认出你了?
没有。她抿了一口牛奶,但他好像很困惑。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玻璃,洒在未完成的作品上。
想知道他后来的反应吗?路子衿突然问。
她抬起头。
安妮刚发来消息。他晃了晃手机,傅总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要签下。
燕婉怔了怔,随即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
真好。她轻抚着胸前的胸针,他终于看见了我的价值。
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虽然太迟了。
路子衿静静看着她,目光温柔。
这只是开始。他将一份巴黎时装周的邀请函推到她面前,接下来,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光芒。
她握紧温热的牛奶杯,感受着腹中轻微的胎动。
**是的,这只是开始。**
傅怀瑾,你会后悔的。
不是后悔失去一个妻子。
而是后悔错过了一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