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海底钢铁拉莱耶
蒸汽在锈蚀的管道中嘶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维多利亚港的海水从未如此粘稠，像灌满了机油与血。
陈浩南握紧手中刻满符咒的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潜艇“蛟龙号”的耐压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金属扭曲的尖叫都让林正英指间的罗盘疯狂打转。浑浊的海水中漂浮着片状的铁锈，如同某种生物脱落的鳞甲，不断刮擦着观察窗。
“深度，四百二十米。”小犹太的声音从布满雪花的通讯器中传来，带着电子噪音特有的颤抖。她蜷在布满仪表和暴露线缆的控制台前，苍白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幽光照亮她额角滑落的冷汗，“声呐显示前方有巨型金属结构…读数乱套了，物理法则在那里是笑话。”
陈浩南的脸紧贴冰冷的舷窗。起初只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接着，轮廓在潜艇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中浮现——那不是礁石，也不是沉船。那是钢铁的尸骸，是工业文明的坟场。
扭曲断裂的集装箱如同巨兽的肋骨，锈迹斑斑的油罐半嵌在淤泥里像腐烂的卵，无数断裂的钢筋如荆棘般刺向海水，其间缠绕着粗大的、覆满藤壶和管虫的电缆，如同搏动着的黑色血管。更远处，一座由沉船残骸、废弃巴士骨架和建筑钢梁野蛮焊接而成的巨塔，沉默地矗立在黑暗深渊中，塔身无数不规则的窗口透出熔炉般的暗红光芒，规律地明灭，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
“拉莱耶…”陈浩英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指间夹着一张黄符，符纸边缘无火自燃，升腾起一缕诡异的青烟，“活着的…钢铁拉莱耶。它在呼吸。”
“蛟龙号”如同一条胆怯的鱼，滑入巨塔底部一个由撕裂钢板构成的巨大豁口。探照灯光刺破粘稠的黑暗，照亮了地狱般的景象。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流水线”在浑浊的水中运作。传送带是巨大的、锈蚀的链条，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上面运送的不是零件，而是一个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浸泡着蜷缩的人形——男女老少，面容在溶液里模糊不清，只有胸膛处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晶体。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金属探针从上方机械臂垂下，刺入这些容器的顶部，绿光顺着探针流淌汇聚，没入上方黑暗的管道中。
“灵魂…电池？”陈浩南的胃在抽搐，扳手上的符咒硌得掌心生疼。他认出了容器里一张熟悉的脸，是洪兴一个失踪半年的红棍，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眼眶。
流水线旁，“工人”在浑浊的海水中无声游弋。它们有着深潜者类人的躯干轮廓，却覆盖着焊接上去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护甲。鱼类的头颅上，复眼被替换成闪烁着红光的镜头，鳃裂处伸出缠绕着电线的呼吸管，连接着背上的小型氧气罐。粗壮的机械臂取代了它们的手，有的末端是巨大的钳子，正笨拙地调整传送带上的容器；有的则是高速旋转的钻头，正为新的容器打孔。它们动作僵硬而精准，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对闯入的潜艇毫无反应，只有镜头偶尔扫过舷窗时，红光会短暂地聚焦。
“半机械…半血肉…深潜者奴工。”林正英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钢铁邪神以魂魄为薪柴！孽障！”
“哐当！”一声巨响，整艘潜艇剧烈震荡。一只巨大的、覆盖着藤壶和厚厚锈迹的机械爪，猛地拍在潜艇前方的观察窗上！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浑浊的海水外，一只卡车大小的、由扭曲钢板和巨大齿轮构成的独眼，正透过裂缝死死地盯着他们，瞳孔深处燃烧着熔炉般的暗红火焰。
“深潜者守卫！抓稳！”小犹太尖叫着，手指在控制台上拉出一道残影。潜艇引擎发出濒死的咆哮，猛地向侧下方倾斜。机械爪擦着艇身划过，带起一串刺眼的火花和金属撕裂声。艇内警报尖啸，红灯狂闪。
“左舷受损！耐压壳破裂警告！”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粘稠冰冷的海水带着刺鼻的铁锈味，从观察窗的裂缝和艇壳接缝处喷涌而入！
“堵住它！”陈浩南怒吼，抓起旁边一块厚重的防水布扑向最大的裂缝。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夹克。大天二和包皮怒吼着，用身体和能找到的一切杂物死死顶住不断扩大的裂口，海水冲击的力量让他们青筋暴突。
林正英站在摇晃的艇中央，道袍无风自动。他咬破指尖，鲜血在虚空中急速划动，一个由血光构成的复杂符文瞬间成型。“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玄冰封禁，敕！”他双掌猛地拍在浸水的金属地板上！刺骨的寒气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蔓延的冰霜瞬间覆盖了涌水的裂缝，暂时将咆哮的海水冻结成惨白的冰坨。但冰层在巨大的水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痕迅速蔓延。
“撑不了多久！”林正英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必须出去！目标在塔顶核心！”小犹太指着屏幕上一个疯狂跳动的能量信号源，它位于钢铁巨塔的最深处。“声波干扰源也在那里！它在…说话！”她猛地扯下耳机扔开，一缕鲜血从她的耳道蜿蜒流下。耳机里残留的并非声音，而是一种令人疯狂的、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的金属摩擦震颤！那震颤似乎能直接作用于骨骼和灵魂，艇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眩晕恶心，金属舱壁嗡嗡共振。
“计划不变！”陈浩南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血水，眼神凶悍如受伤的狼，“切断那五条‘血管’！林师傅，看你的了！”
林正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他从随身的帆布工具袋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五件奇特的“法器”。不再是传统的桃木剑、铜钱，而是：
一根缠绕着五彩绝缘电线、顶端镶嵌着水晶的铜棒（金）
一块内部封存着跳动火焰般液态物质的透明玻璃砖（火）
一个由无数细小藤蔓状金属须根盘绕而成的金属球（木）
一块不断渗出冰冷水珠、覆盖着苔藓的深蓝色奇异金属锭（水）
一团在无形力场中悬浮翻滚、不断变幻形状的暗黄色砂砾（土）
每一件都散发着微弱却迥异的能量波动，与周围死寂冰冷的钢铁格格不入。
“五行电光阵基…以赛博灵力，引天地枢机！”林正英眼神锐利如电，“小犹太，给我方位！”
小犹太强忍耳鸣剧痛，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亮起五个闪烁的光点，分布在巨塔深处不同的方向，由五根异常粗大、能量反应惊人的电缆连接向核心。“坐标锁定！最近的‘金’位在…左前方管道区！”
“走！”陈浩南一脚踹开严重变形、覆盖冰霜的舱门！刺骨的海水裹挟着浓重的铁锈腥气瞬间涌入。他第一个冲入这钢铁地狱的浑浊水域。
离开潜艇的脆弱庇护，深海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掌挤压着身体。探照灯的光柱在浓稠、悬浮着无数金属碎屑和有机残渣的海水中艰难地刺出有限的视野。巨大的阴影在光柱边缘蠕动，那是更加庞大的、难以名状的钢铁结构。无处不在的“嗡…嗡…”震颤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波动都像重锤敲在心脏上。
他们沿着一条由巨大、锈蚀管道构成的“峡谷”潜行。管道上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蠕动、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苔藓状生物（机械苔藓），触手般延伸的电缆如同丛林藤蔓。突然，前方管道壁上，几块巨大的、覆盖着藤壶的钢板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猩红电子眼！
紧接着，十几个半机械深潜者守卫如同被惊醒的杀人蜂巢，挥舞着钻头、切割锯和液压钳，卷起污浊的水流，无声而迅猛地扑来！它们鱼嘴开合，喷出串串带着机油泡沫的气泡，复眼闪烁着纯粹的杀戮红光。
“掩护林师傅！”陈浩南在通讯频道里怒吼，双腿在巨大的管道上一蹬，身体如箭般迎着守卫冲去。他手中的符咒扳手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狠狠砸在一只守卫的机械复眼上！“咔嚓！”镜头碎裂，腥臭的黑色机油混合着粘稠组织液喷涌而出。那守卫发出无声的嘶吼（水流剧烈震荡），机械臂上的切割锯疯狂地朝陈浩南拦腰斩来！
大天二和包皮紧随其后。大天二手中是一把改造过的消防斧，斧刃上流动着林正英加持的雷纹，每一次劈砍都带起跳跃的电弧，砸在深潜者的金属护甲上火花四溅。包皮则握着一支粗大的、枪口不断凝聚冰蓝色光芒的霰弹枪（冷冻射线枪），每一次发射，都能将一只守卫的关节或武器瞬间冻结，动作变得迟缓僵硬。
林正英在三人构成的战圈中心急速穿行，他身体周围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罡气，隔绝着污秽的海水和深潜者喷溅的机油。他目标明确，冲向峡谷尽头一根异常粗壮、表面覆盖着复杂电路纹路、不断流淌过刺眼蓝白色电弧的巨型电缆（金行电缆）。那电缆如同一条暴怒的雷龙，深植于钢铁巨塔的“岩壁”之中。
“就是它！金之位！”林正英眼中精光暴涨。他左手紧握那根缠绕五彩电线的铜棒法器，右手并指如剑，口中真言急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金精引雷，破邪显正！敕！”他手中的铜棒猛地刺向那狂暴电缆的连接基座！
“滋啦——轰！！！”
铜棒与电缆基座接触的瞬间，无法想象的能量爆发了！一团直径超过五米的刺目雷球凭空炸开！狂暴的电流如同亿万条发光的毒蛇，瞬间吞噬了林正英的身影，并沿着他手中的铜棒疯狂倒灌！他身上的道袍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下面闪烁着密集电路纹路的紧身内甲（赛博护身甲），甲胄上的符文亮到极致，发出濒临熔毁的哀鸣！
林正英须发皆张，浑身剧烈颤抖，七窍中都喷出细小的电蛇，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雷电的十字架上。他脚下的金属地面瞬间熔化成赤红的铁水，又迅速被冰冷的海水淬灭，升腾起大团致命的蒸汽。
周围的深潜者守卫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黄油，瞬间在超高温的电浆中汽化消失！陈浩南三人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远处的管道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雷光足足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消散。林正英单膝跪在熔融又凝固的金属凹陷中，浑身冒着青烟，赛博内甲多处焦黑破损，裸露的皮肤一片赤红，布满可怕的电灼伤。但他手中那根铜棒法器，却深深插入了电缆的基座接口，棒身上流动着稳定而强大的金色电光，与巨型电缆的狂暴能量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金…位…定锚…”林正英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电弧灼伤的嘶嘶声，每一个字都像从烧红的铁砧上敲打出来。
“林师傅！”陈浩南从撞击中挣扎爬起，头盔下的眼睛赤红。他刚想冲过去，通讯频道里传来小犹太虚弱却急促的警告：“浩南哥！小心上面！核心…核心在注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恐怖感骤然降临！如同整个海洋的重压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陈浩南猛地抬头。
在钢铁巨塔最高处，那熔炉般暗红的“窗口”之后，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阴影缓缓“睁开”。那不是眼睛，而是两个缓缓旋转、由无数巨大生锈齿轮相互咬合构成的深渊！齿轮的每一个齿尖都闪烁着幽绿的数据流，每一次转动都碾碎着空间和理智！一种无形的、充满铁锈味和机油恶臭的“意志”，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陈浩南的脑海！
无数混乱、破碎、令人疯狂的画面瞬间淹没了他：
燃烧的铜锣湾街道上，山鸡被齿轮触手拖入地底，仅剩的机械义眼在泥泞中死死盯着他…
蒋天生站在洪兴总堂的屋顶，胸口敞开的齿轮心脏疯狂转动，下方跪拜的小弟们头颅纷纷裂开，伸出旋转的钻头…
维多利亚港的海水在沸腾蒸发，露出海底巨大的、由城市废墟构成的黄印图案，锈蚀之主的螺纹头颅从中升起，遮蔽了香港的天空…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思维深处轰鸣：“血肉…苦弱…钢铁…永恒…归顺…成为…螺丝…”
“呃啊——！”陈浩南抱住头颅，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蜷缩，几乎要在那纯粹的神性冰冷和工业异化中崩溃。扳手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坠向深渊。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飞速旋转的齿轮幻影，耳中是永无止境的金属刮擦低语。
“浩南！守住心神！那是邪神低语！”林正英嘶哑的吼声如同惊雷，带着一丝残余的雷霆之力，劈开了部分混沌。同时，小犹太强忍着颅内剧痛，将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纯净的白噪音频率强行灌入陈浩南的通讯频道，暂时干扰了那恐怖意志的侵蚀。
陈浩南猛地一震，剧痛让他清醒了一丝。他看到了滑落的扳手，看到了远处仍在与深潜者守卫搏杀、伤痕累累却死战不退的大天二和包皮，看到了单膝跪地、浑身焦黑却依旧死死维持着铜棒法器的林正英。
“洪兴…兄弟…”他喉咙里滚动着血沫，眼中燃烧起不屈的野火，“我陈浩南…唔系一粒螺丝钉！”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俯冲，在扳手即将消失在黑暗深渊的前一刻，死死地抓住了它！冰冷的符咒棱角深深嵌入掌心，鲜血在海水中晕开，带来一丝带着腥味的清醒。
“走！”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对抗邪神意志而扭曲变形，“下一个阵位！火！”他不再看那恐怖的齿轮之眼，转身朝着小犹太标记的下一个光点方向，如同受伤的鲨鱼，奋力游去。身后，钢铁巨塔深处，那齿轮构成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被蝼蚁忤逆的冰冷怒意，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整个海底空间的金属震颤瞬间提升了数倍，如同亿万根锈蚀的琴弦被同时绷断！新的、更庞大的阴影，开始在粘稠的海水中无声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