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便听父亲提及,这宫中的元宵灯会如星河倾泻,我当时还觉得他太过夸大。
今日一见,确实叫人震撼。”温婉走到宋钰身边,轻声感叹。
宋钰问,“你之前没来过这灯宴吗?”
温婉摇头,“父亲曾在翰林院时来过,只是那时我还小。
后来他入了内阁,我也去了外祖家,便再没这个机会了。
今日若非娘娘召见,我也是来不得的。”
“我也是第一次看。”宋钰再次看向那一片灯火辉煌处。
“宋大人还是缓缓眼睛,这一直盯着那灯光看,怕是要眼晕的。”
温婉一直觉得宋钰这人颇为有趣儿。
除了她那一身让其他女娘望而生畏的本事,更多的是她这个人。
无论做什么事情,好似都透着那么一点儿与众不同。
宋钰摇头,“这灯光灼眼,但胜在美丽。
不过美丽的东西大多带刺,向往便容易受伤。
这灯宴也不过一年一次,今年看完明年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来,眼晕了便晕了。”
温婉竟觉得她说的颇为有理,竟神使鬼差的也跟着她站在了一处,抬头仰望。
没一会儿,宋钰便觉得手臂一重。
温婉只觉得头重脚轻,她扶着宋钰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来我不如宋大人,这才看一会儿便觉得眼晕了。”
宋钰也跟着乐,“行了,你啊还是四处走走,这园子里好看的灯盏不知多少。
何必跟着我在这儿犯傻。”
……
宫灯多如繁花,两人相携而行。
宋钰有些心不在焉,她几次看向温婉,开口问出心中所想:
“今日看娘娘的意思,是要撮合你与瑞王?”
温婉坦然点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不过郡君可不要信了娘娘口中,瑞王幼时吵着要将我娶回家之事。
那时瑞王确实常常来我家同父亲讨教。
但这人无趣的很,除了整日捧着那些枯燥无味的书籍,眼睛里就再容不下别的。
父亲学生众多,我寻常也多待在闺阁,鲜少与他们见面。
“这次回京,我便猜到,父亲许是起了想要我嫁人的心思。
他身居高位,我的婚事自然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不过,外祖说了,父亲这人就算让女儿联姻,那必然也会寻一个品格高尚的能君。
不然外祖可不会这般轻易允我回来。”
她这话说完,才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
眉眼带怯的垂下了头,“让郡君见笑了。”
宋钰想笑,没笑出来,她微微点头,“瑞王确实很好。”
两人又走出几步,一个面生的小道童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侧,
“郡君,陛下有请。”
宋钰心下一惊,这人好轻的步子,她竟没发觉他的接近。
可紧接着她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陛下?”
小道童点头,“马车已经备好,请郡君同我去一趟玄真观。”
宋钰皱眉。
温婉问道:“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可知陛下寻郡君前去是为何事?”
小道童摇头,“我只是奉命前来带郡君过去,至于何事,还需郡君亲自去问陛下。”
这小道童既能随意进出皇宫,想来身份不会有问题。
但皇帝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寻常又从不问国事,这突然召见确实很难不让人多想。
但拒绝是不能拒绝的,宋钰只能对温婉道,
“那温姑娘请便。”
温婉点头,心中也莫名觉得怪异。
可她离京多年,对于这宫中人认识的怕是还没宋钰多。
且陛下迁居玄真观多年,遣这道童过来寻人,也算合情合理。
她有些不舍的向宋钰点头,
“今日与郡君相聊甚欢,等改日我们再约相见,到时也可叫上安夫人一起。”
宋钰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安夫人便是袁明馨,笑着点头应了。
宋钰跟着那小道士一路自一片绚烂璀璨之中,走入黑暗。
最后,在一处偏门,出了皇宫。
外面并不见其他家前来接人的车马,只一辆极其质朴的灰蓝色马车靠墙而停。
小道士解了马缰绳,请宋钰上了车。
……
虽没去过玄真观,但位置宋钰却是知道的。
小道士赶着车走街串巷的颇为熟练,宋钰掀着帘子看了好一会儿,确定的确是向玄真观方向而去的,这才稍稍放下心。
马车一路驶入玄真观内,
“陛下在丹房等候,还请郡君随我来。”
小道士招呼宋钰一声便径直上了一侧的塔楼。
宋钰跟在后面,时不时留意身边的情况。
正月十五元宵盛会,街道上灯盏通明,百姓们喧嚣热闹至极。
可偏偏这玄真观,硬是将这一切热闹隔绝在外。
内里不见一丝节日的喜庆不说,就连看守的护卫都没见几位。
着实冷清的可以。
她一路跟着那小道士上了三层,在一处门前停下。
小道士先是敲了两下,便径自推开门来。
里面确实是一处丹房,房屋中间是一片下陷的地势,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丹炉。
炉膛内正冒着火焰。
只是那火焰却只能照亮那丹炉下的一片地方。
房屋的四周却整个沉寂在黑暗之中,让人窥不得全貌。
“宋钰来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宋钰一怔,向着黑暗行礼,“军器监少监宋钰,见过陛下。”
“呵呵。”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宋钰便看到一个身形佝偻枯瘦的老头自黑暗中走出,站在了那丹炉之前。
相较于年前,完全是两个人。
更瘦了,更枯了,身子佝偻,完全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形骷髅。
他挥了挥手,那带宋钰过来的道童将门关上,径直走进了黑暗之中。
宋钰虽面向皇帝,却能感觉到,那小道童并没有出去。
而在皇帝身后的黑暗之中,似乎还有一道呼吸,微弱至极。
皇帝走向宋钰,目光落在她脸上。
宋钰被那骷髅盯得浑身不自在,稍稍后退了半步。
“不知陛下召臣来,是为何事?”
“听皇后说,你做的火铳颇有威力?”
宋钰躬身,想了一通谦逊之言道:
“陛下过誉,臣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给大邺添砖加瓦。”
“哈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只是那声音着实不怎么好听。
仿佛唐老鸭现世,笑完了又是一连串儿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