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安静的帐子瞬间乱成一团。
一直等在外面的刘嬷嬷和那亲卫对视一眼。
嬷嬷点头,亲卫快步离开。
宋钰全程围观,若说小石头和安逸两人是对打,那这些孩子加入后,那就是群殴一个了。
看他们下拳下脚的力度,想必这小子寻常没少在孩子们面前作威作福。
直到众人打累了,这才渐渐散开,露出地上那个抱头蜷成一团的人。
眼睛乌青,鼻血直流。
身上看不到,但绝对乌青一片。
宋钰招呼小石头过来,见这小子嘴角也被打青了一片,伸手揉了揉,“疼吗?”
小石头摇头,“不疼,就是刚刚打的太激烈了,没注意磕别人胳膊肘上了。”
宋钰笑着帮他把帽子戴好。
她看向散落一地的孩子们,“你们夫子呢?”
提到夫子,孩子们明显都惊了一下。
原本还瘫坐在地的,马上挺直了腰板跪坐在地,一副正在认真背诵的模样。
宋钰嘴角抽了抽,正欲问问还躺在地上缓不过神来的安逸,身后帐帘被掀开。
同宋钰一道过来的亲卫和刘嬷嬷走了进来。
那亲卫手中还拎着个布袋子,袋子下面浸着血。
宋钰蹙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亲卫竟直接将袋子扔在了地上。
袋子向着账内滚了一截,滚出一个人头来。
恰好被躺在地上的安逸挡了下来。
安逸有所感,侧头去看。
满脸血污和凌乱的发丝纠结在一处,一个睁大了眼的人,正愣愣的和他对视。
“啊!”
“啊——”
孩子们齐声惊叫。
小石头猛地抓住宋钰的手,“小,小姑姑,是,是夫子!”
宋钰看向那亲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亲卫不说话,反而是刘嬷嬷笑着开口,
“这正是娘子要寻的吕阳,您那手是给咱们将军治伤的,哪里能用来做这等事儿?
这才帮您分忧。”
分忧?
我看是灭口才是吧!
这么急着把人杀了,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吗?
可她记得,当时贺兰灼主动要将这人给自己时,可没这么多顾忌。
所以,要灭口的不是贺兰灼……
宋钰心里有气,面上却不显,只是安慰帐子里被吓坏的一众孩子。
“怕什么?恶人自有恶报。
你们只要记住,今日,他死了,你们才能活。”
宋钰的话,像是提醒,唤醒了孩子们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记忆。
脸上心头的恐惧转化成了恨。
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开口,
“我奶说过,恶人是要下地狱的,是要过刀山下油锅的!
我才不怕他!”
那孩子说罢,竟然直接冲到那人头面前一脚踢了过去。
霎时间,营帐中的孩子们再次同仇敌忾,恨不得每人踢上一脚才算。
“你也要去踢一脚吗?”
宋钰问看呆了的小石头。
小石头快速摇头,“不要,会把我的靴子弄脏的。”
宋钰敲了他的头一下,“没错,他才不配弄脏你的鞋,走了。”
说罢,正要拉着他离开。
一个男孩从人群中挤出来,伸手拉住了小石头的手。
“宋景行,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正是那日,被阿兰指出来唱过小星星的那个孩子。
小石头没答话,而是抬头看向宋钰。
宋钰问那男孩,“你叫什么?”
“马亮!”
宋钰拍了拍他,“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些,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走出帐子,回去的路上宋钰问小石头,
“他是你很好的朋友?”
小石头点头,“马亮人很好的。
我刚来的时候,很想娘,想奶奶和小姑姑。夫子让记住的事情我总是记不住,安逸会骂我,夫子会打我。
只有马亮,会把自己的饼子偷偷给我留一半。”
“我夜里想娘,睡不着。
他过来和我挤在一起,说大家一起挤着才能睡,要是一个人睡,第二天就会被冻死扔出去。”
“我睡不着,他就说让我想想我最开心的时候,想多了就能睡着了。
我就给他唱小星星,他很厉害,一学就会了。”
宋钰没说话,只是伸手揽住小石头的肩膀。
马亮不过比小石头大个两三岁,也只是个孩子,却能在自己也身陷困苦之际去呵护一个比他小的孩子。
当真,是个温柔的人。
宋钰能看得出,小石头希望自己也帮帮那个温柔的孩子。
只是现在,宋钰没办法将精力给别人。
不过,他们也不必熬太久,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
当天晚上,宋钰再次帮贺兰灼泡药浴时,一个走神不小心弄湿了他包扎伤口的布。
好在湿水不多,但怕伤了药性,宋钰在他药浴完后,又特意帮他换了次药。
甚至还十分体贴的,将治疗外伤的汤药帮他凉温端了过去。
半夜。
和宋钰小石头睡在同一个帐子的刘嬷嬷起夜。
因着宋钰拒绝在帐内放尿桶,她不得不抹黑去外面解决。
帐外冷的很,她一出去就觉得浑身哆嗦。
但人有三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快步向着没人的地方走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脖子一痛,眼前一片漆黑。
“啪嗒。”
一颗小石子敲到帐篷顶端,又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原本熟睡的宋钰突然睁开了眼。
将熟睡的小石头叫醒,帮他穿好外衣裹了个严实后。
宋钰将人背到自己背上,用一根布条将两人绑了个结实。
“小姑姑,我们要逃走吗?”小石头轻声问。
宋钰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抓紧了,别说话。”
说罢,她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整片营地静悄悄的,守在两人帐外的将士正靠着木柱打盹儿。
原本出来起夜的刘嬷嬷,趴在距离帐子不远处,已经昏死过去。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几乎融于夜色。
见宋钰出来冲她点了点头。
宋钰见过这人,是贺兰晓身边的随侍,好像是叫池伍的。
宋钰走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玄色头蓬,将自己和小石头一并罩在其中。
守营的将士无一例外的都睡了过去。
宋钰脚步轻盈,如一阵微风从众人之间穿过,没有掀起丝毫波澜。